第22节
  嘉玉摇了摇头:“我不饿,你自去吃晚膳吧。”
  知她如今是用不下饭食的,青竹也不多说,只踌躇地看了几眼嘉玉:“奴婢知道了。”
  嘉玉心不在焉地敷着眼睛。
  嘉玉本是打算翌日晨起时,就离开白马寺。她曾经信佛祖信观音,但先是说长命百岁的父亲离世,后来她和平王世子累世良缘夭折,嘉玉就不那么相信佛祖了。
  只是虽然不信,翌日她却留下了,在佛前祈祷了整整一日,保佑他早日康健,无疾无痛。
  是以嘉玉是第三日才离开白马寺的,但是离开之后,她并没直接回家,而是吩咐马车去平王府。
  青竹手中紧紧捧着红木匣子,知晓里面有十万两银票后,她就不太敢将匣子放在一边,要知道,目前高门贵族嫁女的嫁妆大概也就一万两银子。
  她家小姐资产富足,可铺面田庄现银合在一起,估计也就两万白银左右,这可是小姐的几倍身家。
  才不敢随便放呢。
  可是听到她说先去平王府之后,青竹的眼珠子从匣子上挪开了:“小姐,怎么去平王府了。”
  嘉玉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我有事找表姨。”
  威远侯府的马车在平王府侧门停下,须臾后,嘉玉带着青竹,坐上小轿,往平王妃的院落而去。
  上次嘉玉见平王妃时,她脸色微带蜡黄和病态,这次倒是双颊泛红,精神尚可。
  平王妃瞧见嘉玉,脸上就带出笑意来,牵住她的手在她下首坐下:“这些日子我身体好了许多,想着你不愿来平王府,正琢磨着去沈家瞧瞧你,看看,这几日你怎么瘦了。”
  嘉玉笑了笑:“让表姨担心了。”
  “这说的什么话。”平王妃戳了戳嘉玉的鼻尖,“今日陪表姨用午膳可好,你且放心,他们两人是不会来的。”他们两人自然指的是平王世子和薛秀秀。
  嘉玉点头:“自然是好的。”
  平王妃闻言笑了起来,对一旁的嬷嬷报出几道菜名,不算珍贵,但恰好都是嘉玉喜欢吃的。
  嘉玉听完,深吸了口气,她想着今日来的目的,抬眸望着平王妃,轻声道:“表姨,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对你说。”
  平王妃是真的疼爱嘉玉,心里也真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闻言直接挥退暖阁中的婢女嬷嬷,笑着问:“嘉玉要和表姨说什么啊?”
  她舔了舔唇,咬字清楚道:“表姨,您知道卿安……”
  卿安两个字才落地,平王妃上翘的唇角陡然拉成一条直线,嗓音微寒:“太子的事情我不想知道,嘉玉你别说了。”
  早就料到平王妃可能是这样的态度,嘉玉也不知如何处之,不到万不得一,她亦不想在平王妃面前提及太子,因为,她知道,平王妃讨厌他,厌恶他。
  哪怕他是她的儿子。
  只是眼前再度浮现出昨日太子苦笑无奈地说我的父母,嘉玉定了定神,柔声道:“太子病重,恐怕,”说到此处,嘉玉极尽可能地使她的语气平稳,“不久于人世,表姨能不能去……”
  哐当一声,珐琅彩绘花瓶落在地上,平王妃打断她:“他如今是陛下的皇子,哪怕他病重,和我一个当叔母的有什么关系。”
  可他也是你亲生的啊。
  说实话,平王妃对太子的态度,真的让嘉玉怀疑过太子不是平王妃的儿子,可太子和平王妃模样相似,和平王的眉眼也多有相仿。而且娘亲也确定地告诉她,当年看着平王妃怀孕的。
  “表姨。”嘉玉拽了拽平王妃的衣袖。
  平王妃低下头看着嘉玉:“嘉玉,我头疼了,想休息一会儿。”话罢,她从交椅上起身,蓦地转身回内室。
  嘉玉紧攥着衣袖,平王妃的态度显而易见,不能说不能提太子。
  嘉玉无奈,试探几次,只好放下这个打算,换了话题陪平王妃说着,等吃过午膳,便告辞了。
  平王妃想留留嘉玉,却想到她的目的,只让人将这些日子收集的适合嘉玉用的首饰拿来,也不顾她拒绝,强塞给她,又道:“有空记得来看看表姨。”
  嘉玉颔首,说好。
  平王妃定不会愿意去的,可还有平王和平王世子,但她一个女子真不好去见他们,更重要的是,平王世子和太子之间还有深深的隔阂,若是她请平王世子去看看太子,说不得平王世子真的会去,去了之后说一大堆难听的话。至于平王,他如今却不在京城。
  思及此,嘉玉跟着嬷嬷往侧门走,停了去见平王世子的打算,不过走到二门处时,嘉玉站定脚步,望着花园处那位面善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
  “沈姑娘,怎地不走了。”嬷嬷问道。
  “没什么,走吧。”
  回到沈府,沈夫人自是一番问暖关心,嘉玉打起精神和沈夫人说了会儿话,沈夫人见她疲惫,问了她几句,就让她好生休息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嘉玉继续让沈其安打听太子消息,沈其安虽觉打听也是没用,但想着太子曾经帮过沈家,嘉玉和他的关系也好,打听些消息也耽搁不了事情,遂同意了。
  只是每天也没个新鲜消息,无非就是太子养病,吊着一口气养病,或者今日差点人没了。
  而嘉玉每每听到这种消息,心口一提,脸色发白。
  沈其安不太忍心,他妹子看着好生生的一个姑娘,但打小身子骨弱,别吓出毛病来。
  “嘉玉,以后太子的事情就别问了,也别天天去佛堂里拜佛,累坏自己怎么办。”
  嘉玉哪不懂沈其安的言下之意,只是她自己没什么本事,就算想为太子做些什么,可她的举动不只代表她,还会牵扯整个沈家。
  想着就说:“大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是你接下来不方便,我找别的人打听。”
  闻言沈其安一愣,见嘉玉的态度依旧执着,他叹气道:“罢了罢了,以后我依旧把知道的消息告诉你的。”
  “谢谢大哥。”
  沈其安摇摇头:“和大哥客气做什么?”
  然后嘉玉继续在忐忑和不安中保持冷静,直到三日后,沈其安面带喜色地对嘉玉道:“嘉玉,据太医所言,太子的身体正在好转。”
  嘉玉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她这些日子不是没抱过太子好转的念头,但是随着传来的消息日复一日的严重,她连想都不敢想了。
  “是真的,据说太子已经能在院中走动。”
  嘉玉轻轻松了口气,这时沈其安忽然又道:“还有个消息不知真假,传言太子病重不愈的原因是……”
  “是什么?”
  沈其安忘了嘉玉一眼:“太子前些日子不是生病,是有人在他的茶水中下毒。”
  嘉玉一听,猛地坐了起来:“大哥,真的假的?”
  沈其安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只是流言而已,你知道便罢了。”
  双手按在圈椅的扶手上,嘉玉慢慢坐回位置:“知道了,大哥。”
  陛下没有皇子,若是太子早逝,宗室之中还有许多年岁正好的世子郡王,有人动了心思给太子下毒很正常。但是如今消息都传了出来,太子的身体也在好转,想必下毒之人已经被捉,那是好事。
  只是,若是真的有人下毒,这么多宗室郡王世子,到底谁是罪魁祸首?
  嘉玉脑中顿时闪现无数的人影。
  她疑惑没几日,沈其安就告诉她调查出来的幕后主使。
  “怎么可能!”嘉玉惊震极了,她直勾勾地盯着沈安说,“怎么可能是平王世子,他们两人可是亲兄弟,大哥,你是不是听错了。”
  第21章
  沈其安猛灌了杯茶, 他显然也被这个消息惊的不行:“我还能骗你不成,太子前些日子的确中了毒, 毒被宫女下在茶叶之中。刚开始将下毒的婢女监管拷问,婢女说指使她的是江西郡王。”
  “既然是江西郡王,关平王世子什么事。”嘉玉道。
  “自然是那宫女栽赃嫁祸,刑部尚书和大理寺一起追查,发现那宫女有一同乡在平王府当车马小厮,而同乡前几个月忽然得了一大笔赏金, 但是前两日意外身亡, 那宫女听到她同乡死了,立马改口说是平王世子指使的她。”沈其安大气不喘地说, “如今正在查平王世子。”
  嘉玉挣扎道:“或许平王世子也是被宫女栽赃嫁祸的。”
  她自幼和平王世子一起长大, 纵然平王世子有些对不起她, 但他也不是对胞弟能下如此毒手之人。
  再则若是太子知道对他下毒的是自己的亲兄长, 他会如何?太子此人重情谊, 哪怕和平王世子的关系不好, 但终究是他唯一的亲兄长。
  而那次她偷偷去探望他时, 太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色分明是还记挂着他们的, 若是平王世子真的下了毒,嘉玉按着额头, 不太敢去想。
  沈其安和平王世子也是大小的表兄弟, 但自从嘉玉和平王世子和离后,他心中大过,但碍于平王妃对沈家的确是好, 他就和平王世子含糊相处着,情谊却远不如当年深厚。毕竟当年老威远侯凭借祖荫袭爵,但于政务军事皆无贡献,他死后陛下原是打算让沈其安降侯爵为伯承袭。是平王妃说动平王在陛下面前说情,才保住侯爵。
  只如今好不容易打听出这种消息,也难免唏嘘感慨几声想不到想不到。
  “嘉玉,如今太子身体渐好,你也不必担心他了,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
  嘉玉沉浸在平王世子下毒事中,闻言随口问道:“我什么事?”
  “你的婚事。”沈其安凝眸看她,“你如今十九了,马上二十岁的人儿了,该嫁人生子,李鹤洋不行,我们还有张鹤洋孙鹤洋。”
  嫁人是老生常谈的话题,嘉玉满脑子都是平王世子和太子之间的事,懒得和沈其安掰扯,闻言便道:“我知道的,只如今太子中毒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我要说婚事,也等把这件事过去了。”
  沈其安本就是想听嘉玉表态,见她不排斥,闻言点头:“等这件事过去,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嘉玉应和两声。
  墙角的夏鹃花开的正艳,大朵大朵的靠在一起,微风吹来,朝着同样的地方摇晃。
  嘉玉坐在窗棱前的贵妃榻上,叹了口气,望向窗外。
  沈其安说的,嘉玉信那是他所知道的,但是不相信那是真的。
  直到又过几日,平王世子下毒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嘉玉忍不住去了茶楼,打听消息,却听人说平王世子打小聪慧过人,敏慧笃学,文采出众,当年陛下挑选嗣子时却选了文采学识皆不显的二弟,心中妒忌,又有储君之位的诱惑在前,一时起了毒心。
  没听到想知道的消息,嘉玉只得打道回府。
  刚进侧门,她院中的嬷嬷急匆匆迎了上来:“姑娘,平王妃来了,刚才陪夫人说了会儿话,如今正等着见你。”
  什么?
  表姨来了。
  平王妃深居王府,不常出来走动,这两年身子不好,更是很久没离开王府了,今日怎么来了沈家。
  刚进厅堂,平王妃走上前急急握住嘉玉的手,对四下伺候的人吩咐道:“你们下去。”
  平王府中的仆从闻言,垂着头下去了,青竹看了眼嘉玉,见嘉玉对着她点点头,这才离开。
  “嘉玉,今日表姨找你,是事有相求。”平王妃攥紧嘉玉的手心,忽然直接道,“看在表姨从前对你那么好的份上,你会帮表姨的是吧,嘉玉。”
  嘉玉心口一提,扶着平王妃在酸枝梨木的圈椅上坐稳,柔声道:“表姨,能帮的事嘉玉自是义不容辞。”
  “你自然是可以的。”平王妃哀求地看着嘉玉,“恒明背着你和秀秀做出那种事,是表姨没有教好他,但是嘉玉,除此之外,恒明也是很疼爱你的。你还记的吗,你六岁时掉进池塘中,差点溺死,是恒明跳入池塘救了你,然后因这件事,他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差点人就没了。”
  嘉玉挨着平王妃坐下:“表姨,我都记得的。”
  平王妃听了,情绪忽然急促起来:“表姨知道,他对不起你,可是嘉玉,他也一直在补偿你,你们和离,他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尽力维护你的名声,你想要什么他也绝不说二话,嘉玉,你们的婚姻中的确是恒明有大错,可仔细想想,嘉玉,你也不是事事都对啊?”
  他们的婚姻的确不仅是平王世子一人的问题,他说将她当妹妹不当妻子,她也没把他当成夫君,也从不曾试图去理解她,一心只想着当成妹妹不错。
  后来左恒明和薛秀秀的事发,若是左恒明有心,完全可以将薛秀秀纳为侧室,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人会指责平王世子。只她那小半年在太子的引导下,明白当初想都没想同意嫁人的决定有多愚蠢,也不想插在平王世子和薛秀秀之间,提出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