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那一瞬间他的心变得荒芜,苦涩的溪水流淌在心头?,明明是阳春三月却有着说?不出的刺骨。他早该知道的。当推测出自己是她恐惧的一部分后,就应该意识到他们之间永远都有一步之遥的距离。那是不可逾越,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本来还想问你是否真的对我无意,但现在大概已经?不需要答案了。”他长叹一口气,安排,“等?到事?情结束后,我会送你去母亲那里守灵。虽说?是守灵但我打?点好一切的,在那里你会远离尔虞我诈,不受凡尘侵扰,你会不必如此为难。所以?请你暂且忍耐一段时间,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言罢,他便要找个地方安静一会儿,却在与?江宁擦身而过时,衣袖却被她拉住。
  “可我非草木,焉能无情?”
  江宁压抑低沉的声音顺着耳朵流淌进心中,萦绕在心头?让人内心悲痛。
  春风游走而过,原本鲜艳花瓣也因为屋内的压抑的气氛而黯淡。
  “原本我只是想活着的,是你搅动了一池春水,让我多了不该有的心思。”江宁收紧了抓着衣袖的手?,骨节泛白?,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他,“可你知道的,对于我来说?,把?心交出去,就是把?命交出去。事?关性?命,你得给我时间思考。”
  “所以?你……”他试探地询问。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后,又睁开眼睛看向他:“我认命,我认输。我愿遵从心的指引,同你晨见?日出,夜赏明月。生相伴,死同穴。千年万岁,永不离分。”
  刚刚的苦涩在对方的承诺中消失殆尽,唯有一片欣喜充盈在心间。嬴政伸出手?拉住江宁把?人抱在怀中紧紧拥住,他道:“卿以?性?命相托,我以?性?命相保。无论世事?何如,我在卿在,我亡卿亦在。”
  第124章
  几场新?雨过后, 草色加深,春色也更加的烂漫,白色的梨花瓣追随着风远去。
  春光趴在门边, 趁着无人注意时悄然攀上嬴政笔直的脊背, 又偷偷地勾勒出他的轮廓,柔和了他过于锋利的气质。他的嘴唇抿着, 眉头时而紧蹙时而放松, 一副专注认真的模样。
  江宁托着脸颊歪着头看她心中感叹, 不得不说嬴政长得是真的好看。而且气质也好,动则如剑锋芒毕露,静若山峰八风不动。
  “宁——”嬴政被她看得没办法静心, 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算不算为?色所迷。”她换了只手撑着头, 感叹, “知色则慕少艾, 仕则慕君[1], 前人诚不欺我。”
  嬴政:“……缺字漏句, 歪曲意思。你也不怕孟轲在梦里与你辩论。”
  江宁故作惋惜:“那好吧,以后就不说?了。”但在留意到对面人的表情后,她又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你最近的胆子倒是大?了起来。”嬴政的心情看起来不错。
  她卷着头发反问:“王上不喜欢?”
  “不。一直这样挺好的。”嬴政语气染出些许怀念,“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你这般开?玩笑了。”
  江宁顿了顿, 自从嬴政一点点成为?秦王后, 她也很少这般开?玩笑了。尤其是最近这些年, 她总是刻意保持距离, 几乎不开?玩笑了。如今迈过防线后, 心态反而回到了在赵国的状态。
  她叹了口气心想,本以为?自己不会被权力影响, 但如今一看权力会以各种方?式渗透,去影响一个人的思想。
  忽然她的脑门被弹了一下,她抬眸看去,不知何时嬴政已经坐到了自己身旁,说?道:“不过总爱发呆的毛病倒是没变。这次想到什么了?”
  “没,”江宁停住,选择坦白,“在想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好多。”
  嬴政闻言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每个人都在变,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不会像儿时那般无忧无虑。”
  对方?的话犹如一阵清风拂去心中的忧愁,温暖宽大?的手掌让人感到心安。她微微一笑:“我倒是没想到王上也会这么安慰人。”
  “耳濡目染。”嬴政看着她说?道,“今年会发生什么?”
  她回忆:“按照正常推算的话,今年应该是攻赵失败灭韩前夕。但是现在韩赵都已经并入秦国版图,公子嘉的党羽也被尽数拿下,韩赵的宗亲都在咸阳应该起不了什么风浪吧?”
  “还有些公卿王族跑掉的,未必不会生事。你不是说?过韩贵族在旧址生事了吗?”
  “……被王上这么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她看向?嬴政,“昌平君似乎在韩贵族发生叛乱前后被调出了楚地,在几年后楚将项燕推举他为?楚王抗秦。王上要不要——”
  江宁的声音戛然而止。刚刚嬴政趁着她回忆的时候,手指一勾,把?自己的手指当成了他时常把?玩的扳指。拇指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略带薄茧的指腹划过皮肤带来酥麻的感觉……
  她试图拉出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拉着。见挣扎无果,她忍不住喊了一声王上。尾音拖得长长的,好似抱怨又好像在撒娇。
  而嬴政只是抬了抬眼皮,明知故问:“怎么不说?了?我在听。”
  原来你小?子原来是个蔫儿坏的。她叹了口气,不过是自己选的,也只好由着他了。她一手撑头,大?大?方?方?地让出一只手,让嬴政玩:“我是想问王上有何打?算?”
  嬴政摩挲着她的手,良久后说?道:“也该想一想楚魏两国了。”
  江宁一猜就是这个,如今新?收土地使得秦国的粮草充足,韩赵人口并入使得秦国兵源充足,而北地匈奴有月氏牵制无力南下,眼下正是秦国继续计划的好时候。
  依照目前的情况,秦国应该会拿下魏国。秦国目前亲楚势力过大?,嬴政要理一理国内的情况才能?对楚国动手。想到这里,她看向?嬴政问道:“王上是打?算一石二鸟?”
  “知道了还问。”
  嬴政捏着她的指尖好似惩罚,惹得她有些不自在。不过嬴政的话倒是让她确定了对方?是打?算利用昌平君的叛变彻底清理掉楚系一党,而且设局周期很长,在这段时间华阳太?后和阳泉君会相继去世,到时候也不必担心谁来求情的事情。
  “既然王上有腹稿,那我就不管了,到时候告诉我怎么配合就好了。”她一副准备划水的模样,“我这种脑子不够用的,还是跟着许、高两位先生想着怎么处理农事和直道的事情吧。”
  “想得美。”嬴政用力一拽,她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摔进对方?的怀中。肩头抵在对方?的胸口,属于对方?的气息立刻包裹了她。骤然缩短的距离几乎在一瞬间让她感受到脸颊的滚烫。
  一向?巧舌如簧的她,也结巴了起来。
  “太?,太?近了。一会儿有人进来看到了……”
  “可,我们两个不是夫妻吗?”
  嬴政说?得无辜,但她却知道这人就是故意逗她的。真是的,他这点恶趣味都落在她身上了。
  调侃间寺人进来通报,在看到对方?微微愣怔又不好意思的眼神后,江宁就知道对方?想歪了。一股羞愤之感盘踞在心头,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辈子不出来。
  “何事?”嬴政的声音中压抑着笑意。
  她:“……”我要生气了!
  寺人低着头恭敬道:“启禀王上,月氏使团到了。”
  自从与月氏结盟之后,两国不但互通商市,还派使臣访问联络感情。本来对方?应该是去年来的,但当时秦国正处于丧期故而改成了今年。由于对方?是重要的盟友,她和嬴政自然要隆重接待。
  只是一直被人打?量的感觉好奇怪,江宁实在不明白,这次来的月氏公主为?何一直看她?若是对嬴政有意思,应该看嬴政,看我做什么?
  难道我冒犯过她?不能?吧。我在这里二十多年了除了上次月氏使者拜访外就再?也没见过胡人了。那她为?什么一直看我?
  不过这个问题直到晚上她也没想明白。
  “你在想什么?”铜镜里出现了嬴政的身影。
  江宁放下了梳子,转过头看向?嬴政:“在想漂亮的月氏公主为?谁而来?王上你觉得呢?”
  “想来不是我。毕竟某人曾说?过,她在一天?,宫妃绝无可能?,异腹子也是别想。”嬴政的黝黑的眸子中闪烁着点点笑意,在烛光中的辉映下显得格外好看。
  明明知道对方?是在打?趣她,可是她的脸还是不争气地热了起来。她不自在地错开?了目光,边走?边否认:“是吗?那还真是大?胆的发言,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过?好困啊,王上我们就寝吧。”
  然而还没等她装鸵鸟,嬴政便已经预判了她的动作,并抢先一步拉着她的手臂倒向?床榻。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床榻的里侧,而外侧已经被嬴政堵得严严实实。
  “看着我尴尬的样子真的好玩吗?”她无奈道。
  “自然是有趣的。”嬴政如此回答。
  她猛地抬头欲跟对方?争辩三百回合,却在触碰到对方?眸中的情意后偃旗息鼓,干巴巴道:“这,这不好。我也是要面子的。”
  “好吧,”嬴政被她这副模样取悦到了,“那回答我几个问题就放过你。”
  她狐疑地看向?嬴政:“真的?”
  “真的。”
  她转过头看向?嬴政,一脸认真:“王上一言九鼎,我回答了问题以后就不能?逗我了。”
  嬴政:“我何是说?话不算数了。”
  “那好吧,王上你问吧。”
  “那天?你说?出这句话到底是出自什么心情说?的?”
  闻言江宁斜眼看向?嬴政:“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王上的设计。”
  嬴政并不否认。
  “突然袒露心声,我还真有点不自在。”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在搔了搔脸颊后,最后长舒一口气,“我当时是真的在为?王上鸣不平的,明明你已经很努力,为?什么那些人总是抓着那些末节不放,还说?了不太?好听的话。一时气不过,就直抒胸臆了。”
  “但,也不能?否认,我当时心里也是有嫉妒的。明明我们两个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第?三个人或者更多的人出现呢?我可没有大?度到跟别人分享丈夫。”
  一说?到这里,她的心里又开?始不舒服了。话虽如此,但嬴政是王上,后宫里会只有一个王后吗?
  “只会有一个你的。”
  嬴政的话仿若山泉,洗涤了心中的烦恼;又仿若惊雷乍起,让心脏猛跳,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嬴政瞧着她这副样子气笑了,伸出手捏着她的脸颊,恨铁不成钢:“你又在乱想什么?你以为?我坚持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我可不信你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谁让你是王上嘛。”她小?声争辩。
  “你说?什么?”
  江宁立刻认错:“我错了,王上,我再?也不敢妄自菲薄了。”她拍了拍嬴政的手,扮可怜道:“劳驾王上高抬贵手放开?我吧。”
  “你惯会如此。”嬴政松开?了手,“真话藏在假话中让人猜不透。很少能?听到你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想法。”
  她揉着脸抱怨:“王上你是把?你的聪明才智都用到我身上了吗?”
  “要想抓住狡猾的狐狸,当猎手的自然更要狡猾。”嬴政抓住了她的手,“不过当时,我的话不假。与其一直痛苦不如短痛。”
  她心有余悸之时又有些庆幸,万幸她最后说?了真话,否则恐怕真的是一别两宽永不再?见了。
  “等等,”江宁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撑起身子看向?嬴政,“王上我发现你好像对捏我的脸蓄谋许久。”
  “此言不假。从小?时候你掐我那次之后,我就想捏你的。有来有往才是正途,不是吗?宁。”
  “……王上你是在实践卧薪尝胆吗?我——”
  还没她发作,她便被嬴政裹在被子里。呼出的热气从身后顺着衣领从锁骨滚过,让她忍不住地缩了缩脖子。对方?温沉的声音震动着心房,颤抖的心室仿佛走?过了一排蚂蚁,源源不断的痒意从心底深处泛出。
  她攥着被子愤愤地想,可恶!可恶!就知道用美色拿捏我,你等着我迟早要从你身上找回来!
  嬴政看着背对自己偷偷捏着被角的江宁,嘴角扬起。逗人果然有意思,难怪她小?时候总喜欢逗自己。要不有时间再?试试别的?
  第125章 (修)
  虽说要报复回来, 但也要等正事做完再说。
  此时江宁正翻秦国这两年的国库上来的折子,自从跟月氏通商后?,秦国的瓷器和丝绸便有了?第二个买家?, 而且这?个买家?要比列国更加出手阔绰。光是跟月氏往来积累的钱财, 便能同?时支起基建和间谍计划的全部费用。
  但她最在意的不是商贾往来间带来的金银玉器,名马良驹, 而是后?世常见的果蔬。要知道?有了?这?些种子, 人们不仅能吃到?口感更?好的果蔬, 还能丰富膳食结构有助于增强体魄。常言道?,吃得好百病消。
  江宁捏了?捏下颌琢磨,不过有些品种需要几代驯化才能适应秦国的气候。而且除了?要考虑种植方法, 还要思考私田里研究出来类似农药的药剂能否应对果蔬的虫害问题,如果不可以的话还要再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