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燕越书不一样,她已经高中了,明白人和人之间应当是有感情的。有的感情深厚,有的感情浅薄。所以她很不明白,不明白爸爸对妈妈的感情,明明之前是模范夫妻,恩恩爱爱,怎么可以在短短时间内消散得如此快?并且迅速地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
  妈妈走才一个月,她的爸爸就带了另一个女人回来。
  可见妈妈不值得,或者说妈妈所说所做不尽然全对,否则爸爸的爱不会消散得如此迅速。
  但她的爸爸依然令燕越书非常难堪,她觉得妈妈被欺骗了,被辜负了,她为妈妈抱不平,但是却还要生活在爸爸和叶阿姨之间。她讨厌这个家,想要尽快考大学,离家越远越好,她决不会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那时候的她,爱憎分明,却不知道,长情是一种难得的品质,长情之人固然难得,但对于当事人来说,长情有长情的悲哀。
  ……
  寒假里下了一场雪。
  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雪还没融化,学校社团就开始张罗起招新。
  睿敏中学的教学方针,除了读书,对兴趣爱好的培养也是重中之重。社团就是这些学生们兴趣爱好的聚集地。
  不过,社团是高一高二学生的专属。高三学习任务繁重,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参加或管理社团,干脆全部剥夺了机会。高一和高二的课程相对轻松一些,能够参加各式各样的活动。
  每学期开学社团招新时,学生们通常会踊跃报名。处在高二下学期即将升高三的阶段,很少再有学生去报名参加新的社团。
  有一个例外的社团是舞蹈社一社。
  舞蹈社分一社和二社。一社只有两个舞种,街舞和爵士。二社则囊括了剩下所有的舞种。但一社却是最吃香的,入选难度也最高,每次报名人都非常多,高一和高二不分阶段,总有一堆人挤破了脑袋想进去。
  因为舞蹈社一社里有池盛。
  燕越书就是那些挤破脑袋想进去的人之一。练习了一个寒假的街舞,就是为了能够进舞蹈社一社。
  招新的那天,她比中考还紧张。燕越书原本以为爱慕池盛的人那么多,总有和她相似的,和这里环境格格不入。但环顾了四周一圈之后,才发现自己像误入狼群的小羊。
  旁边的人大多结伴而来,三三两两的女生们,在筛选教室的外面叽叽喳喳。
  也有是一个人来的,看起来都很酷,很有跳街舞的范。没有一个像燕越书这样文文静静的,还敢一个人来的。
  坐在外面等着里面的人念号码牌时,燕越书越看越紧张。一边默想每一个节奏,一边后悔来了这地方。即使有机会和池盛有交集,也轮不上她吧?
  就在燕越书一会儿后悔,一会儿怕节奏没跟上时,突然听到旁边有个女生惊奇又有些不屑地说说:“你不会是来面试舞蹈社的吧?”
  燕越书顺着声音抬头,便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钉了铆钉的皮衣,酷酷的女生站在她旁边,低头打量着她。
  女生眼角处画了眼线,拉了老长,飞到太阳穴的位置。
  燕越书愣愣地盯着这个女生的眼角。心想我认识这女生吗?难道是我们班的?班里谁会画这么长的眼线?她将注意力从她拉长的眼角收回来,认真看一遍,还是不认识。
  她从来不认识这么酷的女生。
  女生眉头一皱,扬起的眼尾看起来更加飞扬了:“看你瘦不拉几的,跟林黛玉一样,能跳一社的舞?你跳街舞还是爵士?”
  燕越书偏瘦,又长了一张好学生的脸,看起来就很好欺负。她抬头看人时,眼睛瞪大变圆了,眼尾略微向下,棕褐色瞳孔因为透光而呈现一种迷离之感,楚楚动人。这样美丽又惹人怜爱的小女生,如果不是包裹在破旧的校服里,一定比她受欢迎得多。这高个子女生愤愤地想着,便故意挤到了燕越书旁边,坐下来了。
  燕越书果然给她让了让位置,并且回答她:“街舞。”
  有些人只要能进一社就满足,而燕越书不仅想进一社,还想和池盛在同一个舞蹈室练舞,所以她选了街舞。
  燕越书的声音小小的,很不自信的语气。女生听到后,笑得欢乐,一下子威胁感就减轻了:“你说什么?”
  “街舞。”
  燕越书气质这么文静,跳街舞?女生很难想象,抬了下巴,扯着眼珠,上下打量燕越书,像是考察她一样:“逗我吧?豆芽菜似的,我觉得你不管是街舞还是爵士,都不合适。”
  燕越书侧头看她。
  这女生胸部发育得很好,坐在燕越书旁边,可以称得上身强体壮了。而她,长期营养不良,高二了还瘦瘦小小的。
  燕越书的脸上白白的,但这是一种苍白,五官是好看的,却没有这个年纪女孩生性里的活泼可爱,她长得就很文静,平时也不爱闹腾,所以给人一种毫不起眼的感觉。豆芽菜形容倒也不为过。
  她们坐在一起时,身高差不多,相互平视对方。燕越书看清了她裹在眼线里的眼睛形状,没有飞扬的眼线干扰,燕越书认出她来了,真是冤家路窄,她和池盛没多大缘分,和这两个女生倒是缘分不浅。
  开学日遇到的两个女生,上次装崴脚的虞寒梅是一个,今天竟然撞见了那个高个子的女生!
  燕越书想起上次再公交站被她的大声量支配的恐惧,便知道她是个不好惹的人,更怕她声量太大引来众人侧面。燕越书连忙转回脑袋,安静地坐着等待。
  女生说了几句之后,见燕越书不理她,更加气愤了。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听到舞蹈室内有人喊了一声“巩露!”
  女生腾地站起来,进去了。
  燕越书默默希望这个叫巩露的女生别入舞蹈社……
  天不遂人愿。
  舞蹈社新成员名单上,巩露刚好排在她之后一位。
  巩露和她一样的想法,并且以为燕越书肯定进不去。结果名单一下来,燕越书竟然排在自己前面!还比她排位前一位!
  巩露看到燕越书站到她旁边时,脸都黑了,嘲讽值拉满:“没想到你还挺能耐?”
  燕越书侧头看她,朝她笑了笑:“不算能耐,就比你好一点点。”
  巩露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嘲讽过的人太多,早就不记得在公交站曾奚落过一个脸皮薄的女生。上次在舞蹈社见到燕越书,多看了两眼,搭话之后发现是个哑巴似的小白花,不会怼人。她觉得燕越书是很能装的人,她最恨装的人,所以看燕越书尤其不顺眼。
  没想到燕越书看着闷不吭声的,杀人诛心!平时装小白花,偶尔露出尖牙,咬一口还挺不得了的。
  “你!”巩露又气又无可奈何,指着燕越书,半天说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就算你入得了舞蹈社,池盛也不会看上你!”
  那你不也是如此?
  燕越书心里这么想着,但没说出来。她默默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其实燕越书没有“杀人诛心”的意思,她不想在舞蹈社树敌。只不过巩露一直在她旁边说话,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太过了。她就顺口来了这么一句,没想到人更来气了……
  她只想安安心心的练舞,能看到池盛就足够了。
  进了舞蹈社之后,燕越书才知道池盛根本不会在舞蹈室练舞,他家有专门的舞蹈老师……
  不过池盛偶尔会来一趟舞蹈室。
  就为了这,燕越书也练舞练得起劲,觉得迟早有一天她也能闪闪发光,被池盛看到!
  周六的晚上不用上晚自习,燕越书去了舞蹈室。舞蹈室里有五六个人都在练舞,她来的时候巩露也在。
  这是一支新的街舞。燕越书基本功不太行,又去晚了,练的很糟糕,老是跟不上节奏。
  不仅巩露,虞寒梅也在。
  虞寒梅和巩露同是高三五班,燕越书便以为这两人是约好了一起进舞蹈社的,后来才发现这两人已经闹翻了!两人在舞蹈社的时候,经常争锋相对,互相攀比。不过巩露的嘴巴更毒,嗓门更大,虞寒梅常常落了下乘。
  巩露的优秀口才发挥剩余,还时不时地往燕越书这边发挥。巩露逮到了机会,看到燕越书练的跟舞爪子一样,微博明上吃学家立刻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舞蹈室的几个人便都看了过来。
  燕越书就开始乱想,怕自己基本功不好被别人发现,要是因为这被踢出舞蹈社就糟了。她就停了下来,想了想,去了隔壁的设备室,自己先一个人练动作,节奏后面再练。
  设备室没什么人来,只有一扇小小的玻璃门是透明的,不像舞蹈社一整面的玻璃墙,无论是舞蹈室内的人还是站在舞蹈室之外,都能清楚地看见彼此。
  设备室的门小,即使偶尔有人看到,也不会盯着她看,不会有人发现她原来街舞这么烂,就不会被踢出去了。
  燕越书独自练了一会儿,突然听到门外“滴”地一声响了。
  燕越书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向设备室的玻璃门。
  一片漆黑。
  现在是夜里,外面没开灯,因此从燕越书的方向看过去,外面一片漆黑。但外面的人能看清里面。
  玻璃门缓缓被推开的功夫,燕越书跳到了角落的音箱旁边,摸了摸音箱,假装自己在调试音箱。
  摸着音箱,她觉得有点儿丢脸,还不如继续跳下去。
  设备室的玻璃门虽然窄,但里面灯光照耀,只要往那一站,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形,何况那个人还有刷门卡的时间,肯定早就看到她在里面瞎跳了。
  现在跑到音箱旁边来假装调试音箱,反而此地无银。
  等待看清了来人之后,燕越书觉得更丢脸了。
  春初微微凉,凉气随着进来的人,一起走进了室内。燕越书的心也拔凉拔凉的。
  太丑了!
  竟然被池盛看到了!
  池盛穿着一身灰色的卫衣,或许是夜里冷,外面随意地套了件大衣,没扣扣子。推门进来的刹那,像个刚出场的男模,懒洋洋的但很有气势。
  他看到她,没嘲笑她,很平常的模样,神色淡淡的说:
  “你好。”
  设备室的音乐有些吵闹,燕越书看见池盛动了动嘴唇,说了两个字,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她说的。
  燕越书站在音箱旁边,音乐的声音很大,离得又那么远,她听不清,只能安静地看着他。但她不敢和他说话,更不敢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池盛说完之后,没有得到回应,便没再说什么。他的眼睛扫了设备室一遍,最后朝燕越书走了过来。
  燕越书心头突突地跳,站在原地,脚和嘴巴像被同时封印住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池盛突然停下来,朝她笑了一下。
  “吓到你了。”
  这是一句陈述句。
  燕越书听到了,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反驳,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喜欢的人刚才对她说话,现在目光看着她,朝她走过来。她像被真被吓到了一样,石化似的站在原地不动。
  直到池盛走近她时,突然倾下身子,伸手过来,像要拉她的右手一样。
  燕越书猛地往旁边一闪。
  与此同时,吵闹的音乐声骤然停止。
  第9章
  燕越书这才反应过来,音箱开关就在她右手边,池盛肯定是觉得她听不到所以才关了音箱。她刚才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池盛是谁,就算她把双手洗得干干净净,送到他面前,他也不会牵啊!
  池盛按停音箱开关,回过头来,似乎是怕吓到她一样,他笑起来,目光温柔,连声音里的冷意都消失了,轻声问她:“看见一个黑色护腕了吗?”
  燕越书摇头。
  燕越书摇头摇得很快,池盛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自己在音箱旁边找了一圈。
  “我没看见。”燕越书觉得自己刚才看起来像敷衍一样,摇头摇得太快了,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是她刚才来的时候调了音箱,还整理了一下杂七杂八的线,所以很清楚这里没有护腕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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