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这种孩子的把戏,即使再像真的,怕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顾青城可没想过,她竟会这样神色。
  他走了她的面前,叹了口气:“太子妃早不在宫里了,可她并非真的不在人世,显儿他自己都知道的,哪里有他母妃的忌日,你信他那个?”
  东宫盛传,先太子妃早亡了,太子思念爱妃,不曾再续。
  也都说太子情深,五年之前才又娶了新妃进门,徐椀不知太子妃前尘之事,见顾青城这般说了,脸色也未变一分。
  早在他故意带她进宫那时候起,她就知道,李显并非一般孩童。
  他心智早熟,非一般人可比。
  淑娴还提醒她说什么不要相信他,尤其是他的眼泪,她心底更觉唏嘘,并未避开顾青城的目光,甚至还带了笑意,她伸手轻抚过腰间的腰牌,可一脸正色。
  “哥哥说这话,也太过无情,纵然不是太子妃忌日,怎能说小殿下不信得,他就是铜铸的铁打的人,也有真伤心的时候,太子妃不在身边照顾,想念自然是真的,就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越是玩笑话,越是当的真,我信他,因为至少,他是真的难过。”
  听见徐椀说信他,李显差点失笑。
  可他才要从幔帐后走出来,手一抬,听见她这番话,笑容又僵住了。
  一字一句,都带着三分怜惜。
  殿中又传过了徐椀的叹息声:“他还小,还不够独当一面,他受着的苦,他辗转难眠的日日夜夜,别人都不会真的在乎,哭也没用,说也没用,只能他自己捱着。以后等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便不会再说出来寻求宽慰了。”
  李显垂眸,手也垂了下去……
  第84章 靠一靠诶
  偏殿阴凉, 可日头转过去了, 还是有些从窗口照进来了, 徐椀说着这些话时候,淡淡地, 神色当中全是理所当然。二人面对面站着, 顾青城低着眼帘, 好似才认识她一样。
  不知道他那灼灼目光因何而起,少女扬着脸, 脸上渐渐起了疑色:“我说的不对吗?你们光是拿皇太孙的目光去看他, 却始终忘了, 他才十二岁, 还是个孩子。你们不信他,以为洞穿一切, 我信他, 就那么看着他,不管他是哭是笑, 都能看出来,他一个人,他是李显,他不想变成这样的。”
  就那么看着他, 以为他会觉得自己可笑。
  徐椀定定看着他, 一时间有种时光静止了的错觉,他却是笑了,难得见他这样笑, 凤目当中都是她的影子,顾青城伸手还在她发顶上揉了一下:“对,你说的对。”
  轻柔得很,那神态,有些像对着只乖巧的猫儿了,徐椀肩一动,错开他手了:“我得回去了,不送哥哥了,哥哥慢走。”
  说着,她转身要走,却又被他拉住。
  男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抓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可怎么办,不想让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
  胡说什么呢,徐椀连忙将他手摔开,左右看看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转身,才要走,他又叫住了她:“阿蛮,要去看看徐婼吗?她留在宫里了。”
  看什么,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
  个人有个人的命,她愿意这么过,那就这么过吧。
  他想了下,又问她:“要回家的吗?送你回去。”
  才回来,干什么要说的这么随意,好像她过来玩一样。
  她摇了摇头,快步走了。
  腰间的腰牌不像双玉,这回走路时候可是悄无声息了,顾青城走到殿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庭院当中,这才扬声叫了殿外的宫女进来倒茶。
  他坐回殿中,脸上还有温柔笑意:“出来吧~”
  李显掀开幔帐,慢腾腾走过来了,也是笑嘻嘻地,坐了他的面前:“我说什么来着,阿蛮信我那,表叔你是怎么看上这样的姑娘的,她莫不是有点傻?”
  宫女过来倒了茶,顾青城一手提袖,一手端起了茶碗来:“以后不许戏耍她,她和你想的不一样。”
  李显看似浑不在意,也叫倒了一碗茶,拿了在手中:“真是无趣,她小时候挺可爱的,长大了怎地老气横秋的,无趣,无趣至极。”
  说着这话,喝了一口茶,又是烫了舌,咣当摔了茶碗,给倒茶宫女骂了一通,转身出去了。淑娴听着动静,连忙让人跟了上去,她进来收拾残局。
  一边闯祸了的小宫女跪在前面,抹着眼泪。淑娴叹了口气,直对着她摆手:“还不快点收拾了去?哭的什么!”
  小宫女连忙将摔碎的茶碗捡了起来,回身又去拿东西来擦地。
  殿中也无别人,淑娴随便坐了一旁,顾青城抿了口茶,瞥着她:“姑姑跟她说了?显儿就在这里?”
  淑娴耸肩:“我说那个干什么,她信也正常,不信也正常,这样的孩子在宫里是个稀罕,我看着喜欢,已经提醒过她了,不要相信小殿下,不过好像,她有她自己的为人之道。”
  见她没有说过,他眼底笑意更深:“情真意切,不是么?”
  淑娴也是失笑,看着他一口又一口喝着茶,好奇:“茶不热吗?”
  刚刚好,热什么热。
  顾青城也是扬眉:“恼羞成怒了而已,不必理他。”
  淑娴明白过来,更是乐不可支:“诶呦我们小殿下也有今日,说起来他也是个可怜儿,大公子也疼惜疼惜他。”
  男人放下了茶碗,回手放了腰间的双玉上面,虽然给的不甘不愿,但是好歹给了,他站了起来,双玉随着他的动作叮当直响。
  “都去疼惜他,他如何能独当一面?忌日,亏他想得出来,怕是太子妃要是知道了,要抽他大嘴巴!”
  淑娴见他脸上有怒色了,也是叹息:“从未见过,和死了有什么分别,不怪他。”
  说到忌日了,她低头细一想:“他这忌日是假的,长公主的生忌可真是快到了,上次让你找的婆子你可说好了,我还有挺多话想对长公主说的,到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顾青城嗯了声,转身:“仔细盯着显儿,他再胡闹就抽他。”
  淑娴见他无意再说下去,也是看着他:“大公子偶尔也像显儿那样,把紧着这口气松下来吧,长公主在天有灵,会保佑你的,有什么话,也说出来,我替公主看着你,可你别让姑姑光只看你的背影。”
  他没有回头,只垂了眼帘下来,叹息:“我不需要。”
  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徐椀回到后殿里,见李显还没有回来,继续抄他的课业。
  本来紧着要抄完的,结果快写好了,被顾青城叫过去了,这心思也放松下来,也上来了乏劲了,日日起早,晚上也都没休息好,才写了几个字眼皮就重了起来。
  强打着精神写好,仔细收好,放了一边。
  殿内无人,徐椀单手托腮,这就闭上了眼睛。
  她背对着门口,估计这样假装还坐着,听见脚步声就能察觉,本来还想着就打个盹,可闭上眼睛就立即点了个头。
  惊醒,回头看看,还是没有人,又闭上了眼睛。
  如此打着盹,三番两次睁开眼睛看看,都没有人过来,立了卷书在眼前,竟是放心入了梦了。不多一会儿,李显带着人回来了,小宫女手里都拿着果儿和甜糕,到后殿门口了,远远瞧着她坐在案前,似乎在看书。
  他回头,随手接过来一盘甜糕,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本来是想到她面前,吓唬她一下,可走了她的面前,这才发现人哪里在看什么书,不过是借着书的遮掩,在打瞌睡而已。
  李显回头,对人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不让人过来。
  他将甜糕放了旁边,慢慢坐了她的对面。
  轻轻将书拿起来,露出了徐椀的那张脸,她单手托腮,因为全身的力气都在手腕上,脸被自己手按变了形。
  眉眼如画,李显没忍住笑,就那么看着她,在心理暗暗低估着:明明是这样可爱,谁要敢说她傻,怕是要抽他大嘴巴子的。
  徐椀迷迷糊糊正是打着瞌睡,力气撑不住了,就往这边一点点倒了过来,李显下意识伸手去接,她猛一点头,正好枕了他手心里。
  慢慢放下,李显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将自己手放了案上。
  徐椀动了两下,枕着他的手心,似乎觉得很舒服全身都伏了案上,她睫毛长长的,密密的,一动不动地,可见是睡得沉了。
  他左手被她压着,动弹不得,右手也是托腮,就那么看着她。
  靠近一些,又靠近一些,笔直的鼻梁,微张的樱桃小口,粉,嫩,粉,嫩的,他低着头,鼻尖似乎还能闻见少女发间的清香。
  猛然间梦中那模糊的画像似乎清晰了起来,属于年少的冲动一下就紧绷了起来。
  李显突然打了个冷战,差点跳起来!
  一抬头,猛然瞥见顾青城的身影往殿内来了,猛地抽出了手来,徐椀的脸一下磕到了案前,惊醒过来。
  男人目光沉沉,已到门口:“你们在干什么?”
  李显没有动,只是笑得夸张:“表叔哈,阿蛮睡着了,让她给我抄课业,可让我抓到了,竟然偷懒在这打瞌睡了,你来的诶真是及时,我刚要给她脸上画两只小王八,让她顶着上太傅跟前,看太傅怎么笑她!”
  这话已经说得语无伦次了,徐椀还有点晕乎乎的懵。
  她总是这样,睡醒的时候会有片刻的昏昏然,迷迷糊糊站起来了,连忙对着顾青城的方向福了一福:“太傅来了?”
  说着,脚下一动也不知绊住了什么,差点摔倒。
  李显看得真切,腾地站起来扶住了她:“……”
  他抓着她一边胳膊,她下意识倚靠在了他身上,全身都软得不可思议,少年差点推开她,真个是心乱如麻。
  顾青城也到了跟前,见她竟是困成这个样子了,也觉可笑:“困了?”
  他就在她的面前,她下意识揉着眼睛,嗯了一声。
  他眼底都是她,伸手在自己肩头轻拍了一下,趁着她还迷糊着,可是故意拉了她一把:“过来,靠一靠。”
  徐椀笑由心生,一低头,额头就抵在了他的肩头上面:“靠靠。”
  他也是低头,一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一手轻抚过她额间的碎发,脸一低,薄唇就落了她的额头上面:“睡吧……”
  说着,拥着人往里面去了。
  淑娴就跟着他后面,赶紧过去给打点去了,留下门口的小宫女还拿着各种果儿,不知所措地看着李显,又不敢上前来问。
  李显大腿处一片冰凉,全身更是虚脱一样半点力气皆无,他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眼里,一回身重重坐在了案前。
  案子上面放着他的课业,伸手拿过来一看都写好了。
  徐椀模仿他的字迹,足可以以假乱真了,旁边还放着给她带的糕点,此刻在眼底是那般的扎眼,莫名的恼意一下冲上心头,他握掌成拳,猛地一扫,盘子应声而落。
  小块的甜糕散落一地,像是他无法收拾的情绪,心神难安。
  第85章 陪陪我那
  美美地睡了一觉, 徐椀被脚步声吵醒, 慢慢睁开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坐起来,看见殿内烛火都亮着, 这一觉竟然是睡到了晚上, 慌得连忙穿鞋下榻。
  一旁守着的小宫女见她起来了, 也是抿着唇笑:“姑娘可醒了,将军在殿前可是守了一小天, 才还来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