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杜召微微弯腰,视线与她平齐:“我还晦气吗?”
  邬长筠真想给他一巴掌,擦了眼泪,摇摇头。
  “哭起来还挺好看。”
  “……”
  “真的还是演的?”
  “……”邬长筠有点摸不透他了。
  杜召直起身:“上楼吧。”
  邬长筠抬头仰视他:“我害怕。”
  “行了,别演了。”
  “……”邬长筠走出去两步,又回头道:“上来喝杯茶?”
  杜召负手立在原地,淡雾笼着暖黄色的壁灯,晕出大片柔软的光,落在他身上,把人也淬得柔和许多。他隐隐露出点笑意:“怎么?想以身相许?”
  “我哪配啊,只喝茶。”
  “不了,你早点歇着。”
  “你呢?”
  杜召转身走了:“帮你收拾烂摊子。”
  邬长筠见人影消失在黑夜里。
  他这到底是信?还是没信啊?
  ……
  第30章
  死了个外国人,还是个背后沾点政治关系的,居然连报纸都没登。
  显然,这件事被杜召压下来了。
  第二天半夜,邬长筠才去陈公馆领赏金,碰到正做完任务和阿海唠嗑的崔子。
  邬长筠与此人认识,两人差不多时间来的陈公馆,起初总是抢活干,她截过崔子一次高赏金任务,一直被记在心上。
  崔子见邬长筠围巾包头脸进来,吆喝一声:“呦,四姐来了,看这一身行头,热不热啊?”
  邬长筠不屑搭理他,直奔陈老板办公室去。
  崔子同阿海道:“这小丫头还这么嚣张。”
  “什么小丫头,回头四姐听见了揍你。”
  “怕她。”崔子抠抠指甲里干巴巴的黑血,“丫头片子,都快能当我闺女了。”
  “嘘——”
  “我要再年轻十岁,整个公馆任务都是我的。”
  阿海小声说:“你怎么不说陈老板的位置都是你的。”
  “也不是没可能。”
  说着,邬长筠领完钱出来了,崔子注意到她的步子小很多,明显没从前稳当,仔细看右脚,有点儿不受力:“咋的?还负伤了?”
  邬长筠从两人身边路过:“闭嘴。”
  “负伤了就注意点,别为了钱把小命丢喽。”
  “管好你自己。”她径直走出去,连个眼神都没给。
  崔子冷哼了一声:“瞧把她狂的。”
  “哎呀,你少说两句。四姐月初消失好几天,回来后脚就伤了,本来我劝她别接,等好些再说,她刚得很,硬上。”
  “早晚栽喽。”崔子掸掸手,“走了。”
  “行,慢点。”
  ……
  邬长筠抄小路回去,匆匆到出租屋,取下围巾,换了衣服,倒杯水坐到书桌前,将崭新的钞票一张张铺在面前。
  就快了,再赚一点,再一点就好。
  她看向桌角堆放的几本书,拿过最上面一本,打开,是密密麻麻的笔记。一下翻到四分之三处,也快学完了。
  最多明年,解决完所有事,攒够钱,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开始新的人生。
  邬长筠把钞票抽出两张,留作日用,其余整齐叠好,放进柜子里,等明天去银行存起来。再坐回桌前,推开窗,让新鲜的空气吹进来,虽然凉透了,但她的心里却是热的。
  她望向群星璀璨的夜空,仿佛看到一条光明的康庄大道,不用再为练功磨得一手老茧、顶的脚趾出血;不用费尽心力只为博台下一笑;不用被人称作“低贱的戏子”……
  她轻吸一口冰冷的雾气,垂下眼眸,目光恰巧落在一支木簪上,是在昌源街市买下的那支。
  那张脸瞬间冲进脑海,覆盖所有美好的希冀。
  他在干什么?
  应该早睡下了吧。
  邬长筠又望向窗外,注视着前排略矮的小楼,星月清辉洒满屋顶,她莫名想起那夜与杜召同坐瓦砾之上共饮,那时,他是有心事的吧。
  她定定的,出了会神。
  一阵风拂起面前轻飘飘的书页,簌簌发响,才将她的神思拉回。
  邬长筠晃晃脑袋,想他干嘛……
  浮躁乱世,
  不过路人。
  她感到有些冷,拉上窗,也无心思学习,合了书,去床上躺下。
  ……
  邬长筠以为杜召会来找自己,可那夜一别,过了大半个月,人都没再出现。
  一天上午,练功时,班主带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进院。也不算稀奇事,从前就常有形形色色的人因为乱七八糟的事过来。
  大家各练各的,并没有被分散注意力。
  班主领两人到林熏跟前,热情介绍:“这就是我们的刀马旦,林熏,熏姐,来打声招呼,刘导,林导。”
  林熏停下来,朝两人鞠躬:“刘导好,林导好。”
  刘导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番,点点头说:“不错。”
  林导却道:“是不是矮了一点?美桦还是比较高的。”
  “把鞋子垫高点就行了。”
  “那做动作怕是有风险。”林导看向别处,挨个扫了遍,没有特别满意的,便说:“再看看吧。”
  刘导唉声叹气,有些疲态:“已经看第三家了。”
  “不急,慢慢挑。”
  林导同班主握了握手:“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叨扰了,改日定包场支持。”
  “那就多谢了。”
  班主送他们离开,走到院中,林导忽然停下来。只见他看向不远处走廊的方向——邬长筠来晚了,扛了根长枪慢悠悠地走过来。
  班主:“林导?”
  林导竖起手,示意他不要吱声,便见邬长筠到一块宽敞些的空地,懒洋洋转了下脖子,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手上灵活地转起枪来。
  刘导也看入了神,那长枪跟长在她手里似的,耍得又快又稳,一个抛掷,干净利落地接住,紧接着下腰抢背,纤细柔软的腰肢没骨头一般,却又充满力量感。
  林导问班主:“这也是刀马旦?”
  “她是武旦,从前唱武生,是我们老班主祝玉生的亲传弟子。”
  刘导道:“那功夫应该更好些。”
  班主阿谀道:“都好,都好。”
  林导看她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铁了意:“就她了。”他鼓起掌来,大喝声“好”。
  邬长筠循声看过去,只见两个穿西装戴眼镜的陌生男人朝自己走过来,后面跟着班主。
  班主道:“长筠啊,过来一下。”
  邬长筠持枪走过去:“怎么了?”
  “这两位是电影公司的,刘导和林导。”
  “你好。”林导抬手,试图与她握手。
  邬长筠应付地搭了一下:“有事吗?”
  班主:“他们想找一个功夫好的,去拍戏。”
  林导介绍:“是这样,我们即将筹拍一部电影,女主角是个刀马旦,李美桦主演,但她到底是外行,有些动作做不来,所以我们想找一位专业人士来完成她不能做的部分,拍远景或者背影、侧影。”
  邬长筠:“替身啊。”
  “是的。”
  “我没兴趣,也没时间,找别人吧。”她转身离开,继续耍枪。
  刘导上前说:“不会拍到你的脸,只拍动作。而且也不用天天去,需要你拍动作戏的时候再过来就可以。”
  邬长筠轻笑:“拍到脸还叫替身吗?”
  他被堵的没话说。
  班主皱眉,手指不停地摆小动作:“长筠,客气点。”
  “没事儿,是武旦该有的直爽。”林导打量一番她的面容,遂又道:“你想要什么条件可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