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通铺
  有垃圾处理员带路,我们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房屋的轮廓,周围的垃圾山已经少了很多,街道上没有显眼的垃圾,路边有人就地摆着小摊,售卖一些看起来不怎么新的物品,以及粗糙的手工制品,这些大概都是从垃圾堆里回收再利用的吧。
  “现实世界”有读者分析过流星街的原型,具体地名我忘了,反正也是个以回收垃圾为生的城市,居民们在垃圾中生存的实拍照片,与流星街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原着在早期对流星街的描述太少,读者们只能通过来自流星街的幻影旅团那种种暴行来推测,认为流星街是个充斥着残忍血腥野蛮的混乱无序地带。
  漫画后期对流星街增加了数页的描绘,成排的房屋,干净的街道,教堂里妥善安置摆放鲜花的尸体,穿防护服开着垃圾运输车的专业垃圾处理员,流星街长老的管理和频繁的开会,无不体现了流星街除了生活条件差了些,其他方面并没有那么糟。
  要不然流星街怎么会发展出八百万人口,考虑到流星街的占地面积,有读者推算出这里的人口密度可以与“现实世界”的一线城市比肩。
  如果环境太过恶劣,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人生存下来的。
  进入街道后,垃圾处理员掀开了头套。裹得严严实实的防护服应该是很热的,他满脸是汗。
  他将我们一直领到了有十字架装饰的尖顶建筑,也就是所谓的教堂吧,一个修女打扮的人向他致谢,“感谢您的善举,神会祝福您的。”
  “哦。”他强调道,“是两个,我带回来了两个。”
  “是的,没有错。”修女交给了他某样东西。
  他愉快地收下,揣进口袋,向我们挥了下手当作告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修女大约叁十岁左右,五官端正,神色介于严肃与柔和之间,算是比较有亲和力的面相。她蹲下来,平视我和伊路米,“是两个面生的孩子呢。不像是别的街区过来的,看样子,是被丢弃到这里的吗?”
  “恩。”伊路米说,“就在昨天。我和我姐姐一起被爸爸丢到了这里,我们一直走,走了好久的路。”
  伊路米你一上来就把底全抖了,这么诚实的吗?!
  哦,不对,好像也没别的选择,我们对这里本就知之甚少,气质和当地人应该也大不一样,要不然修女怎么一眼就看出我们是从流星街以外的地方来的。
  一见面就说谎,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不如装成老实的小孩,换句话说就是“装傻”,来使对方大意。
  “装傻”这招很好用,我就熟练得很呢。
  于是我顺着伊路米的话语,点点头表示附和。
  “可怜的孩子,放心吧。我们从不拒绝任何东西,无论你们来自哪里,我们都会收留你们。”修女把两只手分别放在我们一边的肩膀上,“在这之前,我想我需要先了解一下你们的姓名和年龄,好吗?”
  “伊路米,6岁。”伊路米往我这边侧过头,“我姐姐不能讲话,她叫默尔丝,比我大一岁。”
  修女没有多问,带我们前往教堂内部的走廊,伊路米试探地问她交给了垃圾处理员什么东西。
  她说是类似兑换券的东西,随时能凭借这个证明来教堂兑换等价的物资。
  哦,比起虚无缥缈的神的祝福,还是实实在在的兑换券吸引人。
  穿过走廊就是教堂的后院,大约二十平米的院子空地上,有四个年龄不超过五六岁的孩子在追逐玩闹。他们的身形都比较瘦弱,显然这里伙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脸和衣服都蒙着灰尘,白色是看不到的。沙漠地区缺水,我怀疑他们到目前为止是不是顶多在出生时洗过一次澡。
  孩子们纷纷向修女问好,修女简单介绍了一下我和伊路米,越过他们,带我们进入后院搭建的平房。
  用砖头搭建的平房,虽然破旧了点,但是牢固度应该不会太差,平房里面除了木板床,没有其他家具,墙上钉着的十字架是唯一的装饰。
  “这里有两个空位,以后就是你们可以睡的地方。”修女把木板床上放着的衣物和被子挪了位置,在角落空出不足一米的空挡。
  “???”伊路米表示疑惑,“这是……床?”
  揍敌客家的大少爷成天锦衣玉食,没见过通铺是正常的,在他眼里,区区一长排木板确实很难称作“床”。
  “是的,这是你们的位置,注意不要越界。”修女说,“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你们不会太难适应。还有,教堂里禁止争吵、打架和偷东西,否则要接受惩罚。”
  修女带我们去仓库领了两床颜色灰暗的被子,我怀疑这被子的年龄说不定比“我”还大。
  路上,她顺便告诉我们,教堂里其他年龄大一些的孩子都去参加回收工作了,换句话说就是捡垃圾。必须完成最低限度的指标,第二天才可以在教堂领取食物和水。
  由于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第一天的工作就免了,还会给我们今明两天的食物和水。
  等我们用被子在通铺上占好两个位置,修女再带我们往另一个方向的房间去取食物和水,那里就是平时的物资领取点,为了防止偷盗,没人在的时候会关门上锁。
  “久等了吧。”修女端出一个装了半杯水的塑料杯子,杯子本身的颜色大概是天蓝色,因为用得久,变成了阴雨天的灰蓝色,“再渴也要慢点喝,水是很宝贵的,小心别洒了。这是一人份的,按照年龄顺序,来,弟弟先喝。”
  “……谢谢。”伊路米接过杯子,移到嘴边的动作充满犹豫。
  哦,我想起伊路米因为练习[偷心]被溅一身的血,就不想学习这个揍敌客传统技能的历史——他颇有些洁癖。
  人不可能没有弱点,尽管伊路米大多数时候是个狠人,但在洁癖面前,他就没那么狠得了心,下得了手了。
  于是他把杯子转递给我,“我不渴,姐姐先喝吧。”
  “……”
  伊路米要是宁愿渴死都不肯碰这个杯子,那也算是非同一般的狠人了。
  “真是个好孩子呢。”修女略感惊讶,“别担心,两人都有份的……那就姐姐先喝吧。”
  接过杯子,里面的水算是清澈的,不知道是不是杯子从未洗过的原因,还是水质本身的原因,肉眼可见的杂质漂浮其中。
  不怪伊路米,这真不是生活在高度文明社会的一般人能果断喝下去的水平。
  用大拇指擦过杯口,滑腻的手感证明它被无数人使用过。
  恩,流星街物质匮乏,会共用一个杯子是正常的。
  没办法,看开点吧,能喝的水只有这个,总比极限生存题材里被迫喝尿强多了吧!
  “现实世界”里,我学生时代有一些同学有个技能,可以不触碰瓶口,喝到瓶子里的水,常用于找其他同学借水喝的情况,手速够快够稳,把握好倒水的力度,就可以在瓶身倾倒时,用嘴接住瓶口流出的水。有技术差的,会不慎把水全倒脸上。
  来了,我要相信揍敌客给我的身体,这个身体的反应力经过充分锻炼,想完成普通人都会的技能应该是手到擒来。
  与杯口保持一厘米的距离,我微微仰头,倾倒杯子,比我想象中更顺利地喝下了整杯水,滴水不漏。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这杯水的味道还行,微微涩口,哎,别要求太高,有就不错了。
  伊路米受到我的启发,有样学样地来了个无接触喝水,整套动作也完成得很好,学习能力一如既往的强,但他没有我心理素质好,喝完以后不禁皱起了眉头,真是娇气。
  然后修女给了我们一人一块干面包,比我们手掌大一点,颜色是深咖啡色,没有面包的香气,干巴巴的,咬起来像块鞋垫。
  见伊路米没有立刻吃掉干面包的打算,修女特意提醒,不当场吃掉可能会被其他孩子抢走。
  伊路米吃了一半实在难以下咽,我看他吃得如此艰难,好心地帮他解决了剩下的部分。
  晚饭是不存在的,教堂只提供早饭和中饭,周一到周六是清一色的干面包和白水,周日会有土豆或者白菜,如果运气好,有做慈善的人来,才有可能吃到糖、饼干,甚至水果。
  按部就班地根据规矩来,饿是不会饿死人的,在地处沙漠物质匮乏的流星街,孤儿院的条件能这样已经不错了,我可是做好了最坏的人吃人的打算……说笑的。
  尽管我游戏背包里有很多食材,但我没尝试过吃它们,一是收集癖,舍不得在数量999之前进行消耗,二是与席巴的约定,说好了暂时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这点约定都遵守不了的话,那我也太没用了。
  跟着修女了解教堂的构造和种种规矩,天色渐暗,在外的小孩们陆续回到了教堂,每个都是灰头土脸,在垃圾堆里滚过的模样。
  我努力在其中分辨,直到所有的孩子都回来了,也没有在其中发现长得像原着剧情人物的NPC。
  呼——不会有伊路米提前18年认识幻影旅团成员的蝴蝶效应了,放心了,放心了!
  这里没有电灯,天黑就是睡觉的信号,十个人刚好睡满一整条通铺,关上门窗后,人多虽然明显暖和,但空气中同时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大概是长年没洗澡,又混迹于垃圾堆的体味吧。
  我睡在倒数第一的靠墙的角落,伊路米是倒数第二个,黑暗中,他往我这边靠拢,我想起他白天时说,这些孩子身上会不会有跳蚤或者虱子。
  哦豁,和八只脏脏的野猫一起睡,你怕了吗,家猫伊路米?
  那时我让伊路米问修女,这里多久洗一次澡,会不会觉得身上痒之类的问题,得到的答案是每周日会用湿毛巾给所有孩子擦一遍身体,头发用当地特制的驱虫药水抹一把,不担心跳蚤或者虱子或者身上痒。
  想都不用想,毛巾肯定是所有人共用一条。
  而特制驱虫药水刺鼻的味道,叫伊路米的脸色更白了一分。
  修女很富耐心的解答着,字里行间体现出她对流星街以外世界的了解,她却仍选择留在极度贫困的流星街,应该是自愿留下的吧?
  原着里说过流星街里的居民对故土和同伴的情感,比一般人更强烈,大概如此了。
  沙漠地区极端缺水,目前8岁的库洛洛除非有特殊途径,或者出身非常好……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据说流星街的中心区是生活条件最好的地方……否则他应该和其他大多数孩子一样,顶多出生时洗过澡吧。
  有那味了,这游戏真实到我直接幻灭。
  光线完全消失前,躺在通铺上的伊路米用唇语向我发誓说,明天一定要找到个更好的去处。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