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节
  一行人启程回长安,留下一大摊子事给霍光等人忙活。这一路走的是水路,霍善每天都挺闲的,就去把各个地图上的绿雾都给扫荡了一遍,有时白天都要睡上一觉去“入梦”溜达。
  等抵达长安当天,霍善已经薅回一堆奇奇怪怪的“丰厚奖励”以及一堆大大小小的宝箱。
  霍善一行人还没进城,就看到卫伉三兄弟在城门口等着他。
  卫伉三兄弟与刘据年龄相近,如今也都是飒爽大方的少年郎了。
  平时霍善遇到什么好玩的都要写信和卫伉他们分享,所以他与这几个小表叔的关系也还算亲近,见了面他们就卖力地轮流试着把霍善扛起来掂量掂量现在霍善有多重,说道:“再过个一两年,我们可就扛不动你了。”
  霍善觉得这话怪耳熟的,等看到他师父和他师弟抱过的一熊一虎,他就想起来,自己准备回长安前正是这么对着霍小圆它们感慨的。
  霍善麻溜给卫伉他们介绍一熊一虎,看到没有,这可是我的新朋友!
  卫伉三人到底是长安城里长大的,没见过什么血腥,乍然瞧见这么两只已经初具兽形的幼兽有点发怵。
  不过见霍善一接过那只黑耳朵的幼熊后它就憨态可掬地把脑袋往霍善怀里拱,而那只虎崽则开始对着霍善嗷嗷叫,他们顿时就不害怕了。
  “我们能摸摸吗?它们凶不凶?”性格最外向的卫登追问道。
  最年长的卫伉则有些忧虑:“你没有拔掉它们的牙齿和爪子?我看别人养这些大家伙都是要拔掉的。”
  虽然老虎可怕,但是爱作死的人自古以来都不少,也有些达官贵人爱把猛兽养起来观赏。
  最大的代表当然是皇室,上林苑便有不少兽园,里头豢养着各地上贡来的珍禽异兽。就连皇帝驾崩之后,也要杀几头这些他们生前爱赏玩的猛兽拿去陪葬,好叫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至于寂寞。
  至于那些想和猛兽亲近亲近,又怕自己受伤的家伙,那肯定是选择拔掉猛兽的爪牙让它们变得温顺可亲、无力伤人。
  卫伉素来是最老成的,说话便没有多少少年人的天真活泼,提的建议也是以稳当为主。
  虎崽听懂了卫伉的话,不由朝卫伉发出奶凶奶凶的怒叫。
  都什么人啊!
  一见面就要拔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牙!
  霍善摸着虎崽的脑袋安抚了它两句,才对卫伉说道:“我不会放它们出去的,在我身边它们都很听话,不会咬人。”
  卫伉听后也没再当恶人,只是总感觉霍小圆和霍小王都开始用凶凶的眼神看着他。
  难道这一熊一虎真的听得懂他们说话?
  霍小圆哼哼唧唧地窝在霍善怀里,没有奋起咬人的打算。
  它知道它和霍小王想待在霍善身边,那就不能咬这些两只脚走路的家伙,偶尔还要适当地表现得聪明一点,这才能叫人知道它们不是一般的熊或一般的虎。
  想到这里,霍小圆又一爪子拍在虎崽脑袋上。
  只会凶有什么用!
  傻虎一点都不聪明,可别连累我也被当傻熊!
  虎崽委屈,虎崽捂着小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城,还没到家门口呢,刘彻就派人来喊他们进宫吃家宴。
  在场大半都是能去赴家宴的成员,便陪着刘据这个太子一起回宫去。
  刘彻许久没见霍善父子俩了,瞧见霍善便招呼他快到自己身边坐下。
  霍善向来是不见外的,刘彻让他坐他就坐。坐过去后他还要和刘彻感慨,说他现在习惯坐高脚桌椅,这样坐着对腿不好,建议刘彻也换种坐法。
  刘彻就喜欢霍善这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态度,点着头说道:“你让人把图样给朕送一份,朕让少府做上一批放到未央宫那边去。”
  霍善爽快答应。
  时人的智慧是不可忽略的,长安这边的面食也已经发展得多种多样,霍善在席上尝了好几样宫廷庖厨琢磨出来的新吃食,不免胃口大开、大快朵颐。
  这小子一边吃得老香,还一边要给人大讲自己的吃后感,表示这个好吃,真的好吃。
  弄得刘彻都跟着多吃了不少。
  以至于君臣几人吃饱喝足后开始绕着未央宫遛弯。
  这次霍善他们回来,是要跟着刘彻一同去东巡的,刘彻的主要目的地是去泰山封禅。
  可惜朝堂上每天都还在讨论封禅要怎么个封法,具体流程该怎么走,是要完全复原古代礼仪,还是要搞具有大汉特色封禅仪式?
  朝廷养着这么多博士,一个能拿出详细章程的都没有!
  从秦始皇到他们这会儿,这些博士依然毫无长进,刘彻提起他们来就想骂上几句。
  而且也真的骂了。
  霍善听到刘彻有这样的烦恼,马上呼叫封禅爱好者孔丘,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标准流程可以给刘彻参考。
  看到没有,复原周礼的机会就在眼前!
  孔丘:?????
  本来还挺心动的,听你这么一鼓吹忽然就不那么想拿出来了。
  孔丘确实对泰山,在他心里泰山是非常神圣的,有事没事他就爱去登泰山。
  根据后人记载,孔丘曾经在泰山访得七十多次封禅遗迹,反复对比它们的异同之处,想以此想象出历代圣王封禅时到底是何等光景。
  所以说孔丘确实是封禅专家,对这项仅能由天子举行的活动了解甚深。
  据传孔子临死前几天还拄杖在自家大门口边遛弯边唱了这么一首歌:“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
  意思大概是这样的:泰山要塌了,梁木要垮了,哲人要死咯!
  这哲人讲的自然是他自己。
  可见自古以来有大学问大成就的人,大抵都对自己极其满意。而在这个自恋的家伙心里,泰山又是所有山里面最具意义的,要不怎么临死前都要编进歌里去!
  问这样一位泰山爱好者怎么封禅,那可真是问对人了。
  孔丘说让他先整理整理,回头给他发。
  要是霍善有空的话,可以过去他那边实地考察一番,他虽然已经老了,但还是可以带霍善去登山。
  很明显,一提到泰山孔丘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大有要把自家宝贝介绍给所有人的劲头。
  霍善和孔丘约定好了,麻溜转头跟刘彻说道:“我认得的那位丘先生对封禅仪式有点心得,我可以帮您去问问他!”
  刘彻挑了挑眉,乐呵呵说道:“也好,你去问吧,到时候看是你给的章程好,还是那些博士拟的章程好。”
  第296章
  霍善当晚就去找孔丘玩耍, 因为孔丘不是特别热衷于喊他过去的缘故,霍善都没怎么到过孔丘那边玩耍。
  人都是有偏好的,这次要不要霍善和他聊到了泰山,孔丘估计都不会这么热情。
  可见跟人聊天还是要投其所好才好!
  霍善跟着孔丘一露脸, 就受到了孔丘门徒的欢迎。
  他此前也来过几次, 和孔丘门徒们讨论了不少吃吃喝喝上的事,还撺掇他们合力帮孔丘造了个水磨坊, 水车吱吱呀呀地转悠着, 便能为孔丘磨出些白面来。
  孔丘可是追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 对于饮食要求比较高,要不也不会顺利活成他们家最长寿的那个。对于学生们的心意, 孔丘没什么不接受的。
  正值大好的春日, 门徒们给孔丘准备了春饼, 各自带来了适合卷饼的材料,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享用着独属于春日的美味。
  一会是要去登泰山的,大家都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登高望远。
  霍善也坐下愉快地拿着薄薄的山东烙饼卷各种馅料, 还给端木赐他们讲起煎饼卷大葱的由来,据说薄薄的饼就像纸, 而青白的大葱就像是笔, 最适合他们这些读书人吃了!
  端木赐,字子贡,是春秋时期著名商人。孔丘时常对着学生们感慨,我家颜回这品行、这学识, 结果穷得吃不上饭;端木赐这家伙整天出去投机倒把, 居然赚得盆满钵满, 老天不公平啊!
  不过端木赐确实是个脑子很灵活的人,《论语》里头就经常有“子贡问曰”这类句子, 当一个人擅于发现问题还积极请教师友,他的成就便注定不会太差。
  这类学生也是最得老师喜爱的,孔丘虽然看不惯端木赐整天和那些臭钱打交道,经常找由头敲打端木赐,对他却也十分看重,认为他是个有益于国家有益于天下的瑚琏之才。
  端木赐也能感受到老师对他的关爱,不仅在孔子生前积极地出钱出力供养,孔子死后他还在坟边结庐而居整整六年才离开。
  造纸的事就是端木赐去忙活的,现在孔子门徒都已经能用上纸张,端木赐手头的“几个臭钱”自然更多了,这次泰山之行就是他一手张罗的。
  看着老师一天天老去,端木赐过来看望他的次数都增加了,生怕少来几次就见不到了。
  幸而现在有霍善在,端木赐倒是安心了不少。
  虽不知道老师期待的好世道会不会有到来的一天,但只要他们老师还在世一天,他们心中就还有那么一个方向。要是老师不在了,他们这些同门恐怕也会就此四散开去,再也没什么“孔门”。
  今天陪着孔丘一起去登泰山的还有子路和颜回,还有孔门著名杠精宰予。
  子路只比孔丘小九岁,也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不过他腰杆笔直,体格健壮,眼睛依然像鹰隼一样锐利,明显能看出他是什么样的性格。
  颜回和宰予年纪相近,都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两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颜回属于性格温和、说话谦恭、成绩还特别好的那类学生,最得孔子喜爱,听到颜回早逝的消息后直接痛哭说“天要亡我(天丧予)”;宰予就完全不同了,他是孔子嘴里的“朽木”“粪土之墙”,天天大白天睡觉,不睡觉就跟你抬杠。
  偏偏这宰予也混得比颜回好,经常连鲁国一把手都和他聊政事。
  有次鲁哀公找宰予问社神的牌位用什么材料好,宰予回答麻溜说:“夏代用松木,殷代用柏木,你猜周王朝用啥来着?用的是栗木,意思是要让天下民众战栗,从此老老实实生活,安安分分做事!”
  这就是当众对周王朝指指点点了。
  孔丘这个周礼拥戴者得知这件事后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他能说什么,他说不了啊,周王朝这材料确实选的不地道,所以只能来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看看人家,不管是师生互夸还是师生抬杠,都能抬出新成语来!
  既往不咎这词乍一看谁知道它说的是周王朝用栗子树祭祀土地神!
  霍善和宰予倒是挺聊得来,他爱听宰予给他讲点孔门八卦,宰予也爱听他和苏轼等人的在线锐评。
  唯有前头的孔丘和颜回他们听得脸色变来变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宰予你个混账说别人小话能不能小声点,我们离得又不远,都在听着呢!
  霍善一点都不知道孔丘本人的心情,还叮嘱宰予得空了记得多多著书,八卦这东西吧,你自己不写,别人就帮你编啦,局势对你很不利!
  快多想想你老师还骂过谁,把他们通通记下来分担火力!
  不然的话,你知道你以后会成为朽木代言人吗?
  宰予:。
  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