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卫风有些紧张地看着江顾,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期待,“师父,您要上去坐坐吗?”
  “不必了,我还有事。”江顾婉言谢绝,省得这小子多事,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卫风对着江顾消失的地方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山上走去,刚开始脚步还慢些,紧接着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山间的晚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卫风笑得越来越灿烂,高声欢呼着蹦起来薅了把树叶,天女散花扬到了路过的仙鹤身上。
  无辜的仙鹤恼怒地冲他鸣叫了一声。
  卫风咧嘴笑道:“我有师父,你没有哈哈哈!”
  “……”仙鹤翻了个白眼,叨了他一口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你这死鸟竟敢咬我,早晚把你烤来吃了!”卫风捂着胳膊龇牙咧嘴,脸上的笑却没消减半分,一路跑到了峰顶的住处。
  “公子您回来了。”侍女迎了上来。
  “将库房钥匙拿来,对了,再给我准备个檀木盒子,不,十个!”少年风风火火直奔库房,几个侍女在后面一路小跑追着他。
  “公子要多大的盒子?”
  “公子您慢些,还没更衣呢。”
  “公子先用了晚膳再去库房不迟。”
  “公子您何事这般开心啊?”
  几个容貌姣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女团团将他围住,卫风不耐烦地挥开她们,“都别跟着我,我要去给师父准备拜师礼。”
  “您不是从拢云城订好了吗?”有个小厮赶过来,帮他挡开了那些还想再围上来的侍女。
  “那个不要了,配不上我师父。”卫风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快步朝着库房走去,“对了夏岭,明日千万要记得叫我起床,拜师大典绝对不能迟了,记住了吗?”
  “是。”夏岭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侍女,“公子,这些丫头越发没个规矩了,您如今也要拜师了,要不要将她们都打发了?免得江长老以为您不思进取……”
  “打发了这拨他们也会想办法塞进下一拨来,左右都是监视——”卫风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不甚说漏了嘴。
  “公子慎言。”夏岭低声提醒他。
  “先不说她们,夏岭,你觉得我该送师父什么礼物好?”卫风兴致勃勃道:“我之前误会他了,还以为他阮克己那些人一样,但他刚才不仅救了我,还特别关心我,他还帮我洗掉了衣服上沾的血,我师父真的——”
  “公子,您肩膀受伤了!”夏岭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话。
  “啊?”卫风疑惑地偏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果然摸到了一手的黏腻,只不过他穿着朱红色的弟子服,看起来并不明显,他后知后觉想起来是辛文捅了他一剑。
  没察觉到还好,一被提醒伤口忽然开始隐隐作痛。
  “没事,都是些小伤。”卫风道:“你先去给我准备盒子,一定要好看的知道吗?”
  夏岭看着他兴奋的模样,有些欲言又止。
  倘若那位江长老真的如公子所说十分喜爱他,又怎么会连他受伤都不在意?
  想起从前那些抱着各种目的试图接近卫风的人,夏岭心中不由叹息,不知道这位江长老是真心还是假意。
  公子运气一直不好,希望这回能让天道眷顾一次吧。
  ——
  阳华宗,斜雨峰。
  “师父,辛文的魂灯灭了。”一个身形高大的弟子快步走了进来。
  坐在桌案前闭目养神的青年没有任何反应,牧思也不敢打扰,退至一旁安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那青年敲了敲桌子,牧思赶忙给他奉茶上去。
  “没用的东西,不过是让他拖住卫风明日不能拜师,竟然被杀了。”阮克己眼底闪过了丝怒色,他生得清瘦,天生薄相,高鼻薄唇长眉压眼,即便笑起来也让人觉得刻薄,“卫风一个炼气能杀了他?”
  “师父,卫风那小子虽然修为低,但手里的好东西可不少……”牧思冷声道:“宗主就是太心慈手软,上次他私自下山偷了藏宝阁那么多宝物也不了了之,就算他爹娘是为了阳华宗而死也不能由他这么嚣张。”
  “呵,宗主心慈手软。”阮克己轻蔑地哼了一声,“要不是卫暝州死前将藏宝阁的法器都滴血认了卫风为主,你觉得卫风能活到现在?”
  “原来如此。”牧思恍然大悟。
  “不过卫暝州留给他儿子的可远不止这些。”阮克己眯起了眼睛,“解拂雪他们当然不想卫风拜江家的人为师,若那小子是个吃里扒外的,保不齐仗着江家的势就脱离了掌控,他们想撺掇我去当这个出头鸟,也不想想那江顾是什么人,他看上的东西能让别人动?”
  “难怪师父只派了辛文一个人去。”牧思反应过来,阮克己这明摆着就是让辛文去送死,他忍不住背后发凉。
  “我也不过是试探一下江顾的态度,能拦下卫风拜师最好,拦不住也无妨,没必要和江顾这种人作对。”阮克己捏了捏眉心,“现在该着急的应该是宗主和解拂雪他们了。”
  牧思皱眉道:“为什么之前不杀了卫风?”
  “蠢货,你以为卫暝州是什么人?要不是他死了轮得到解拂雪他们在阳华宗上蹿下跳,卫风身上肯定有更重要的东西让宗主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可惜这些年我一直没探查出来。”
  “现在江顾突然从半路杀出来直接收了卫风当徒弟,”阮克己哼笑了一声,“这事情就越来越有意思了。”
  “那师父,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就眼睁睁地看着卫风拜师吗?”牧思有些不甘心道。
  “拜师已成定局,那些人也不蠢,让江顾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只会让事情更棘手。”阮克己道:“将我们安插到连云峰的人撤回来,然后你再去找几个新入门的小弟子安排到白玉峰。”
  “白玉峰?”牧思不解,“只有内门弟子才能去白玉峰上课。”
  “所以需要你去安排。”阮克己敲了敲桌子,“亓凤元那个老东西一死,可就没人护他那么周全了,我们也不能让这孩子只有玄之衍一个朋友啊。”
  牧思瞬间明白过来。
  “行了,去吧,我明天还要去会会这位江长老。”
  翌日。
  透春峰道场上,玄之衍看着神采奕奕笑容满面的卫风,使劲揉了揉眼睛。
  “干嘛,不认识我了?”卫风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子。
  玄之衍掐住他的腮帮子往两边拽了拽,“祖宗,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你才被人夺舍了!”卫风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指了指自己身后一溜拍开的数十个大箱子,“怎么样,这些拜师够排场吗?”
  “何止是够排场,都赶上下聘了。”玄之衍眼角微抽,环顾四周之后将卫风拽到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低声道:“你怎么回事?昨天不还死活不肯拜师吗?怎么今天又搞这出?”
  “我昨晚碰见了我师父了,不过说来话长,等以后我再跟你解释。”卫风神神秘秘道:“总之是我想多了,我师父他只是稍微严厉了些,对我还是极好的,我不该对他妄加揣测。”
  玄之衍狐疑地盯着他,“真的?”
  “千真万确。”卫风快要压不住往上翘的嘴角,“昨天师父不仅救了我,还拉了我的手,亲自将我送到了连云峰山下,他还说是因为喜欢我才收我为徒,他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玄之衍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你别高兴昏了头,清醒点。”
  卫风脸色一肃,同样压低声音道:“自然,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会好好观察一段时间。”
  玄之衍刚要放心地点头,眼前的卫风忽然神色一喜,然后迫不及待地越过他跑到了刚下飞剑的江顾面前,开心道:“师父您来啦!”
  玄之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一道温润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之衍。”
  玄之衍忙转过身去,规规矩矩地行礼,“师父。”
  站在他对面的青年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但实际已经有两百余岁,他眉眼温润,声音也很温柔,“怎么在这里站着?你的师兄弟们在那边。”
  玄之衍习惯了亓凤元的疾言厉色,对这种温和的师父有些不知所措,只疏离又恭敬道:“徒儿这便过去。”
  青年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离开,旁边有长老笑道:“沈长老心善,这半路师父可不好当啊。”
  沈庾信无奈一笑,“孩子也不容易。”
  玄之衍资质平平,修为也普通,并不像他几个师兄弟一样被各个长老抢着收入门下,这句“不好当”说得其实是他没必要收玄之衍这种徒弟,但却让他不轻不重地推了回去。
  那长老见状也不再多言,反而将目光放到了远处的江顾身上。
  江顾看着面前数十个箱子,问卫风,“你的东西?”
  卫风开心地点头,“昨日拜师礼丢了,我重新给您准备的。”
  江顾敏锐地察觉到了数道不善的目光,全都是落到卫风身上的,他勉为其难地提醒道:“为何不放在储物袋中?”
  “我的储物袋……不够大。”卫风乖巧道:“这已经缩小了很多啦。”
  江顾微微蹙眉,粗略用神识将那几个箱子扫了一遍,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那些不善的目光是因何而来了,但凡这不是在规矩森严的宗门内,在卫风带着这些东西出门的瞬间就能被抢个干干净净。
  江顾长袖一扫,那数十个大箱子便全都进了个小巧的储物袋中,他将那小袋子扔到了卫风怀中,“自己拿好。”
  “是师父!”卫风喜滋滋地拿着小袋子跟了上去。
  身后顿时又多了几道嫉恨的目光。
  “……那个是乾元袋吧,天阶的法宝,据说能装山填海……”
  “之前悬赏单第一的高阶法宝,难怪没人领赏去,原来是到了江顾手里……”
  “……他就这么给卫风了!?装他那几个破箱子!”
  “什么破箱子,那几个箱子全都是压缩类的法宝,里面装了得半个库房的好东西……”
  “卫风这个败家子……他到底在招摇什么……”
  “……再招摇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废物的事实,江顾也就是听着厉害,四灵根的资质再过几年谁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突破……”
  许多弟子仗着隔音符窃窃私语,却不知道这些话全都落在了江顾耳朵里,倒是那些长老精明一些,知道隔音符不保险,并没有开口,但看向江顾和卫风的目光也带着几分不满。
  卫风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的是乾元袋这种至宝,只当是个很能装的储物袋,随手塞进了前襟里,趾高气昂地跟在江顾身边,平等地给予所有人挑衅的目光。
  他忙着耀武扬威,走在前面的江顾停下来他扭着头也没注意到,一脑袋撞到了江顾的后背上。
  旁边的弟子发出了声嗤笑。
  江顾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卫风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乖乖站远了些。
  “江长老,久仰大名啊。”阮克己看着面前俊美的青年,笑道:“那日大殿匆匆一见,也没来得及同你认识一番。”
  “阮长老客气。”江顾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
  阮克己有些惊讶道:“江长老竟然认识我?”
  站在江顾身后的卫风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旁边的牧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听卫风提起过。”江顾扯了扯嘴,“这些年还要多谢阮长老关照他。”
  江顾话里有话,再配上这似笑非笑的表情,意思再明显不过——小孩早就告过状了,你们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
  阮克己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维持不住,他干笑了两声,“哪里哪里,这孩子身世坎坷无所依仗,宗门里的人对他都多有照拂,都是应该的。”
  阮克己自然不会自己背这个锅——可不止我自己,宗门里都这样,谁让他年纪小没爹没妈还这么有钱呢。
  “那日后我自要一一谢过。”江顾嘴角的笑意渐深。
  那当然是要一个个地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