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另一个男人附和着:“有个好老子呗。”
  “他不就仗着有个好爹罩着吗?后面再来个忠心耿耿的跟班护着,别说,咱没根没基的,真比不了!”
  “奇哥,你说的是那个余田吗?”另一个男人搞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问张奇,“我看他今天也来了,园子里的人对他都客客气气的,有什么全跑去跟他汇报,怎么回事啊?”
  “仗着给周家作牛马,真当自己人上人了。”张奇不屑道,“不仅打发我,还差遣我手底下的人干活,也不看看他姓余的小子算老几!”
  “看他那耀武扬威的样子,我还以为他姓周呢!”
  “他倒是想。”
  “姓余的跟周家到底什么关系啊?还能比得过张叔?”
  “什么关系?”张奇嗤一声,“姓余的不过周家一条狗!”
  咚——
  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踢开。
  周景元走进烟熏火燎的杂物房,阴着一张脸。他轻飘飘地扫一眼张奇和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男人,低头抄起脚边的条凳,直接砸过去。
  “周景元——你疯啦!”张奇骇得跳着脚蹦起来,闪到一边。
  周景元二话不说,冲过去擎住张奇的衣领,攥在手里勒紧,眼神恶狠狠的,语气却轻飘飘的:“有种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跟张奇一起嚼舌根的男人起身来劝:“小周总,有话好好说啊!”
  周景元一把将人搡开,厉声喝他:“滚!”
  男人不敢再言语,赶紧溜走,跑去前院搬救兵。
  他火急火燎地从后面园子跑来,边跑边打电话叫人:“快点儿!多找几个人过来,奇哥跟姓周的打起来了!”
  正巧被余田听见,他返身回雅间,把财务部的两个年轻小伙儿叫出来。周景星见他神色匆匆,跟上来,问他出什么事了。
  “景哥好像跟张奇在后面打起来了。”余田撂下一句,又扬声叫了两个工人,都是当初由他做主留下来的。
  梁昳刚从洗手间出来,看见余田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后园跑去。她狐疑地盯着那群急匆匆的背影,转身准备回用餐厅,迎面碰上了同样焦急的周景星。
  不等她问,周景星先开了口:“景元被人打了。”说着,拉起梁昳就往余田去的方向追。
  “余田不是你们周家的看门狗吗?”张奇用胳膊撑住周景元,试图格开他,“姓余的狐假虎威,难道我说错了吗?”
  周景元一拳冲过去,张奇被打得后退几步,带着桌椅板凳哗啦啦倒了一大片。
  “小周总,何必为条狗坏了周家的名声呢?”张奇叉着腰撑起来。
  根本不给他站直的时间,周景元又是一拳。张奇多少有了防备,截住他的拳头,抬腿一脚踢过去。
  周景元向后倒退,被脚下的杂物绊倒,身子后仰倒下去,后背正好砍在墙边的铁皮箱上。他顾不上疼,站起来,冲过去又是一拳,力道又猛又狠,张奇摔倒在地,被压在地上,挣扎不得。
  周景元吐吐嘴里的土灰,一字一句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没有姓余的,哪来姓周的。”
  姓余的?
  张奇猛然想起周家老太太,那位自家叔叔逢年过节都要恭恭敬敬去问安的余姓老太太,面上几分惊慌,连声道:“纯属误会,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脚步声由远及近,张奇的救兵未到,余田带着人先来了。他和财务部的两个小伙子控制住张奇,周景星一把拽起周景元。
  得以松一口气的周景元拍拍衣袖上的尘土,一抬眼,才看见跟在人后的梁昳。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打起来了?”周景星见他没大碍,皱着眉问。
  周景元不说话,两步跨到梁昳跟前,拉了人就往外走,边走边朝后面喊话:“余田,走!”
  余田虽然不明原委,但也不想周景元平白挨打,压着人没动,不服气道:“景哥,就这么算了?”
  周景元仍是一派爱谁谁的调子,轻描淡写:“为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犯不着。”
  余田这才和其他两人一齐松了手,跟着出了杂物间。
  周景元在岔道口停下来,对跟在身后的周景星说:“没事儿了,别耽误你们团建。”
  “真没事?”周景星不放心,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一遍。
  “好胳膊好腿的。”周景元笑,吊儿郎当的口吻。
  “行,不舒服就去医院检查一下。”周景星叮嘱道,让余田跟着他,自己带着两个帮忙的同事回用餐区跟其他人汇合。
  周景元牵着梁昳,从进来的那道偏门出去。梁昳的手腕被他拿手圈出滚烫又细密的汗意。到车前,他才松开了手,指指后背让余田看一下。
  “伤着了?”余田问,让他撩起上衣。
  梁昳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避走显得太刻意,不走又委实尴尬,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
  倒是周景元不拘小节,耸肩反手勾住衣服,拉上去,露出开阔紧实的后背——上面一片红痕,有几处磨破了皮,隐隐渗着血。
  “靠!”余田骂道,“张奇这个王八蛋!”
  周景元“啧”一声制止了他,笑道:“他不会比我好。”
  “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余田替他拉下衣服。
  “不碍事。”周景元还是坚持自己没事,“这点小伤用不着去医院。”
  这时,梁昳才注意到他 t 恤后背上的污渍和点点血迹,开口道:“去医院看看吧,擦点药也好。”
  “真的不用,这点儿小伤去医院,传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周景元站直了身子,力证自己无碍,“你去跟同事接着玩吧。”
  梁昳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那你把我拉这儿来干嘛?”
  周景元一愣,旋即笑起来。
  “我去跟同事打声招呼,你在这儿等着。”梁昳马上做了决定,快步往回走。
  周景元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
  余田知情识趣地笑道:“那我就不跟着去了。”
  “你去陪着二姐,我怕张奇那边狗急跳墙再出什么岔子。”周景元让他别管自己,赶紧回去盯着。
  余田反应过来,点点头回了果园。
  梁昳跟碰碰简单交代了两句,同其他同事知会一声后便背上挎包走了。
  林之源没搞清状况,凑到碰碰跟前问:“梁昳怎么提前走了?”
  碰碰看他一眼,模棱两可:“有事。”
  “什么事啊?”
  “你怎么不自己去问?”碰碰瞄他一眼,抬抬下巴,道,“喏,人还没走远。”
  林之源抿了抿嘴唇,坐回自己的位子,望着梁昳离开的方向出神。
  浑然不知被注视的梁昳从果园中的小径穿过,快步跑出小门,气喘吁吁地站到周景元面前。
  她拍了拍胸口,平复呼吸,朝周景元伸手:“走吧,送你去医院。”
  周景元有些意外,挑了挑眉:“会开车?”
  “技术不好,你忍忍。”
  “要不还是我来开吧?”周景元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一点痛算不上什么,他自己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只是看梁昳严阵以待的样子,他觉得有趣,也分外受用,但,终究还是不承认自己弱,“后背,不影响开车的……”
  梁昳认真看他眼睛,发现他是认真的,又跟他确认一遍:“真不碍事?”
  周景元活动活动手脚,让她放心。
  第36章 落日第一百六十四秒
  周景元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去崇新区人民医院。他小时候皮,摔了磕了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打架挂了彩,人刚走进医院,章芩立马就知道他闯祸了。原因无他,章芩的同事个个看着他长大,早习惯了他带伤进医院,不论谁看见了都会压着他去处理伤口,再把他扭送到章芩科室去。不消半天,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章芩的儿子又惹是非了。
  章芩无所谓,毕竟是自己单位,又都是同事,谁看见周景元磕了碰了都不会袖手旁观。反倒是周景元,任谁见了都要打趣一通,小时候皮实、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慢慢长大他越发觉得丢脸。后来,遇上点小伤小病 ,他索性避开人民医院,再也不去了。
  “不去医院,去哪里?”梁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曾想他还有嫌丢人的时候,笑道,“总不能不处理了吧?”
  “我有个同学的爸爸开了家诊所。”周景元在崇新熟门熟路,难不倒他,“去 那儿搞一搞。”
  “行不行啊?”
  “放心,有行医执照的正规诊所,处理点小擦伤没问题。”
  果然,只是轻微的软组织挫伤,不严重。消毒、上药、包扎,医生很快处理好了。周景元从操作室出来,把后背朝向梁昳,笑道:“现在放心了吧?”
  梁昳看他已穿好衣服,后背微微凸起一块,明显是处理过后的痕迹。
  医生跟着走出来,叮嘱他:“愈合之前伤口不能沾水,每天记得消毒换药,吃食清淡些。”
  周景元浑不在意的样子,抗议道:“每天换药?不用吧?”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医生是同学的爸爸,自然知道他打小起就是这样的脾性,要他仔细照顾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于是转而跟身旁的梁昳交代,“你盯着他,别让他洗澡沾水,到时候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梁昳没辩解,“嗯”一声应下来。
  “叔,又给你添麻烦了。”周景元与梁昳并肩而立,跟人道谢。
  “老大不小的人了,稳重点,别成天招猫惹狗的。”熟稔的长辈口吻,提醒兼打趣。
  “好。”周景元挥挥手,“您忙着,我们先走了。”
  医生抬抬手,转身回了输液室。周景元见他去忙了,走到柜台扫码付款。
  走出诊所,周景元问梁昳:“送你回果园?”
  梁昳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不早了,她不想再折腾一遭,说:“不去了,回家。”
  周景元拉开车门,突然提议:“要不一起吃晚饭吧?”
  梁昳没反对,坐上车提醒他:“记得医嘱。”
  “什么?”
  “清淡饮食,忌辛辣。”梁昳指指车窗外的诊所。
  周景元笑,扯着衣服,对梁昳说:“吃饭前,我想先换身衣服。”
  从某种意义上说,周景元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每次回家,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洗手换衣服,一是嫌在外一天的衣服不干净,二是不愿意被外出的衣服拘着,不自在。每回一家人等着他换衣服吃饭,周泽安都骂他:“本事不大,派头不小。”
  笑话一般讲出来,周景元却少不得为自己辩解一句:“狼狈邋遢的样子很不舒服。”
  梁昳笑:“我不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