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直到来到电梯间,林寻和一个刚从电梯里出来的人影擦肩而过,她下意识站住脚,还没看到来人就先闻到一股熟悉的女性香水味儿。
  是mandy。
  林寻抬了下眼皮,正在想要不要打招呼,没想到却意外地对上一个陌生且年轻的女人视线。
  女人个子很高,尽管穿着矮跟鞋,她目光一直落在林寻身上,那是一种看熟人的眼神。
  林寻眨了下眼睛,正在回忆女人的身份,女人已经先上前一步,笑着说:“林寻,这么巧。”
  林寻生出疑惑,只听到“她”说:“哦,她就是那个高露,和方裕开房那个。不用理她,走吧。”
  林寻恍然:“高露?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我怎么知道!”
  “她”对高露的行程一点兴趣都没有,林寻却出于本能没有掉头就走,还对高露露出一点笑容:“是很巧,你怎么在这里?”
  高露:“我在这里实习啊,做行政,你不知道吗?”
  林寻摇头。
  下一秒,高露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又和林寻打了招呼,很快离开。
  林寻若有所思地走进电梯,好一会儿没有动作,连按键都忘记按了,直到“她”叫醒林寻,问她在想什么。
  林寻按下楼层按键,说:“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怪怪的。”
  “她”问:“你不是怀疑她吧?不可能的。她根本没有杀我的理由。”
  林寻仍不放心:“或许是为了方裕呢?”
  “她”说:“他们俩只是一夜情,过后就算了,听说第二天高露就把方裕甩了。再说高露又不是方裕那种变态,动不动就要把人做成标本。”
  这倒是,方裕针对“林寻”是因为心理变态,对“她”有一种过激的执念,可高露看上去十分正常,如果是因为“林寻”和方裕曾经交往过就动杀机,的确很难成立。
  林寻看着滚动的楼层数字,又问:“巧的是,她和mandy用的是同一款香水。这种香水很有名吗?”
  “她”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不用,真是呛死了。再说凶手身上没有这种味道啊,否则你也不会排除mandy的对吧。”
  林寻:“嗯,晚上mandy也会出现在这家酒店,你有问过为什么吗?”
  “她”说:“我和她都不怎么说话。不过肖东和许亦为都经常来这里谈生意,肖东的公司距离这里很近,mandy经常过来也不稀奇啊。”
  嗯,似乎每一个疑点都能解释得通。
  但不知道为什么,因为那个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高露突然出现,林寻心里也跟着生出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有一条隐形的线将所有散落的珠子串到一起了。然而话说回来,方裕是凶手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似乎没有再怀疑调查他人的必要了。
  就这样,林寻心不在焉地上了楼,直到来到许亦为长期租的套房。
  林寻刚按了一下门铃,门就开了,是许亦为的助理。
  等林寻进屋,助理就将门从外面带上,林寻走进去一看,明面上不仅摆着许多文件,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些书籍,四周柜子和桌子上还放着私人物品,到处都留着生活痕迹,怎么看都不像是短期居住。
  这时,从里面的房间传出一阵说话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虚掩的门前,林寻循声望去,刚好和从门里出来的许亦为对上。
  许亦为正在讲电话,只对林寻比了一个手势就走到电脑前坐下。
  林寻四下看了一眼,先用咖啡机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随即就端着杯子靠着水吧发呆。
  许亦为的声音不高也不低,话也不多,几乎都是电话里的人在说,他时不时给出一两点意见。
  不知过了多久通话结束,许亦为将手机放在桌上,朝林寻看过来。
  林寻抿了半口咖啡,对上他的目光,只听他问:“饿不饿?”
  林寻摇头:“我吃过了,你呢?”
  “吃了早午餐。”许亦为边说边拿出一瓶药放在桌上。
  林寻走过去坐下,将药瓶收进包里,看了看他,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哪里说起。
  许亦为勾起一点笑,很温和:“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说吧。”
  林寻想了想,这样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不是‘她’?我虽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也是林寻。”
  许亦为很轻地点了下头:“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她”顿时来了情绪:“他骗人,分明就是区别对待,哪里一样了!”
  “她”的语气就像是争宠一样,林寻没有理“她”,又问许亦为:“那在我来之前,这个世界的‘林寻’为什么你要一直疏远‘她’?”
  这话落地,林寻下意识屏住呼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回答,如果许亦为真的说出“她不是你,她只是披着你的外皮的陌生人”这样的话,她又该如何处理此时与她共生的另一个意识体?
  林寻发现不只是自己在等待,就连“她”的情绪也紧紧绷住了。
  许亦为却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拿着自己的杯子径直走向水吧,从饮水机里续了半杯热水。
  林寻就坐在原位看着他的背影,听着那汩汩流水声,直至水声停了,他又折回来坐下。
  林寻盯着他的眼睛,从那里面看不到半点情绪起伏,就像是平静的海面。
  许亦为问:“‘她’现在在吗?”
  林寻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在。”
  许亦为点了下头,又道:“直接说,就是‘她’的那些行为我不认同,我说的话‘她’也不听。不管是你还是她,你们都坚持自己去实现目标,为了避免争吵,我只能保持距离,给她足够的空间去做要做的事。”
  林寻“哦”了一声,附和道:“是啊,‘她’有时候是很过分。”
  “喂,你不要火上浇油!”“她”叫道,“他不认同我可以改啊,为什么不能好好对我说?我有那么无理取闹吗!”
  有没有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林寻没有转达这些控诉,她今天来也不是为了帮两人说和的:“我一直以为我和‘她’不是一个人,现在听你这样说我又有点糊涂了。难道我和‘她’都是林寻吗?”
  许亦为喝了口热茶,说:“这个答案要你自己寻找。”
  林寻叹了口气,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说:“如果真有两个林寻,甚至更多,是不是就意味着也会有两个你?”
  许亦为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林寻:“那么我之前见到的那个许亦为就是真的了?对了,他还告诉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许亦为再次沉默了。
  林寻却注意到这一刻的他有了细微的情绪变化,连那握着杯子的手指都紧了些,但她说不清那是紧张还是别的。
  林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同时观察着他的反应:“他说在他那个世界,他不是我的舅舅,我们的关系是另外一种——更为亲密。”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地,气氛变了,连呼吸都变得稀薄。
  许亦为与林寻对视了几秒钟,先一步落下眉眼,似乎笑了一下,轻描淡写道:“是么。”
  林寻:“你不觉得惊讶?你也不好奇?”
  所以他早就知道其他版本?
  许亦为只淡淡道:“平行世界有很多,每一个都不同,人与人的关系也会发生变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好比说有的世界没有我,有的世界没有你,有的世界你我都不存在,还有的世界是你、我不相识。”
  林寻张了张嘴,不知何故,在顺着他举的例子设想那些世界时,心里会出现一些酸涩,还有一种说不清成分的情绪涌上来,堵得慌。
  半晌,林寻摇了摇头,说:“那都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只想回到我熟悉的、有归属感的地方。”
  许亦为:“那就要努力了。等结束这里的一切,就去找适合你、属于你的地方,在那里好好生活下去。”
  林寻一时不懂:“什么意思?难道这里结束之后,我不会自动回到之前的世界吗?还要去寻找?”
  一阵沉默,许亦为始终看着她,那是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
  不止如此,林寻还感觉到从“她”而来的心虚和隐瞒。
  直到许亦为问:“你怎么判断之前的世界就是属于你的世界呢?所有平行世界都是分支,只有原始世界是唯一的。”
  原始世界?就是最初的,第一个出现的世界?
  林寻喃喃问:“你的意思是,我要去找原始世界?”
  许亦为摇头:“你想要什么样的世界,都要从原始世界去改变、创造,否则你就只能大海捞针,一个个去试错,看哪一个才是你要的。至于你说你来的那个世界,就算那是你认定的归属,可它既没有编号,你也不知道回去的路,你要怎么实现‘返乡’呢?”
  林寻:“所以自我离开的那一刻,就注定回不去了……”
  许亦为没接话,“她”也不吱声。
  林寻一时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或是无力感多一些。
  她就这样呆坐着,缓和了许久,期间许亦为起过身,片刻后又坐回来,给她的杯子里重新添了咖啡。
  杯子放在面前,林寻才找回语言:“那你呢,你属于这里吗?”
  许亦为只道:“我早晚也会离开。”
  林寻看向他,一口气问:“早晚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不是现在?离开了去哪里,你也要找属于你的世界吗?”
  许亦为扫了她一眼,在她的眼神中这样说道:“等你的事情解决了,我就会走。”
  林寻怔住了:“你是因为我才留下的?”
  许亦为先是一笑,随即笑容减了几分,神情中多了一丝无奈:“你也说了,在这个世界,你只有我了。”
  第54章 chapter 18
  chapter 18
  和许亦为的对话并不算长,内容也不算多么令人醍醐灌顶,但很奇妙,林寻竟从中获得了一些力量。
  林寻当着许亦为的面将药吃了,许亦为将林寻送到门口,表情中似有保留,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林寻注意到了,问:“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你直接说吧,我保证我这次会听你的。”
  许亦为垂下眉眼,措辞道:“有些事并非表面上看得那样简单,有些事也并非想像中那么复杂,不管是去哪个世界,接触什么样的人,归根结底要先了解人。只要了解人在想什么,读懂人性,任何与人有关的事就都不是难题。”
  林寻盯着许亦为好一会儿,没有追问许亦为的潜台词,而是问:“是不是你要告诉我的事不方便直接说,但你注意到我有遗漏了,对吗?”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她自己没有发现遗漏,还沉浸在即将圆满解决问题的成就感中。
  许亦为扫过林寻,带着一种淡淡的暖意,他的嘴角弯了弯:“你一直都很聪明,心地善良有主见,如果能再多一点防人之心就更好了。”
  林寻没有接话,只是琢磨着许亦为的暗示,直到离开许亦为住的楼层,坐电梯来到酒店大堂,思路依然停留在前一刻。
  就在林寻去往电影院的路上,“她”终于忍不住问:“防人之心、遗漏,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林寻回答:“我也没有头绪。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律,也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他是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给我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