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倦鸟
  001 倦鸟
  飞机快要降落的时候白露恰好被乘客的咳嗽声从小憩中吵醒。宋景行提前回国后,她的睡眠又恢复了以前那种很浅的状态——入睡困难,睡眠时间短,稍微有些响动就会醒来。
  她拉上遮光板,从机窗俯瞰初夏的平城:灰白的建筑与颜色深浅不一的绿化带如同正方形色块般交错分布,有种整齐的美感。
  是与英国不同的风格。也就是这时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心脏在胸膛里跳得很快,她按了按胸口,意识到自己在紧张。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双腿不安地活动了下,白露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盯着自己裙子上沾上的一颗白色灰尘出神。
  别那么没出息,只是平城。又不是羊都。她心里笑自己。
  刚出站,略高的温度、强盛的阳光和周边人对话时熟悉的语言让白露陷入了短暂的恍惚。握在手中的手机微微晃动,是宋景行打来的第二个电话:
  “抱歉,刚刚在办手续,没接到。我从四号口刚出来。”
  “没事,我看到你了。”
  她抬眼,正准备往四周看看去找他的时候,放在行李箱上的手背被人轻轻握住。温热的触感让白露下意识就想挣脱开,扭头看到了宋景行的脸的那一刻,她又放下心来。
  “别晒坏了。今天晚上下雨,明天会凉快点。”宋景行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另一手把自己带来遮阳伞撑开递给白露,“来,别晒伤了。”
  白露摘下脸上的口罩放到口袋,接过了遮阳伞:“宋队,谢谢你特地请假来接我。”
  “怎么还和我客气。车在那边,我先送你去公寓看看,放好了行李再一起去吃饭。”宋景行摸了摸她的头,“要不要把外套脱下来给我?”
  她一身吸热的黑裙子,出发时怕飞机上冷又多穿了件黑色的薄外套。刚刚在大厅里有冷气还不觉得热,一出来被太阳晒了一小会儿,不是宋景行这么一说,白露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出汗。
  “确实有点。我可以自己拿的。”
  宋景行长得高,有一米九,白露手举得高高的,想给他打伞,被笑着的男人拉着放下了胳膊。
  “我不热,你给自己打就好。”
  两个人隔了半步,一起往停车的地方走去。有不少擦肩而过的人回头看他们两个。
  他有健身的习惯,五官又是那种很沉稳的、男人味的帅,大概也有点职业原因,不笑的时候气场过强,看起来有些压迫感。他今天穿了件黑色休息西裤,配一件白色长袖衬衫,微微侧着脸看着白露。白露穿的黑裙子领口是短短的荷叶边,还装饰了同是黑色的立体小花,看上去多了点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青春活泼的感觉。从上高中的时候开始,她衣柜里几乎只有黑色的衣服,经常从头到脚是黑色。有时候同学还调笑她一天到晚穿得像只乌鸦似的。
  两个穿得黑漆漆还外形条件相当优越的人一起走,像是山本耀司的秀场上跑下来的模特。
  宋景行停车的地方不远,走了两分钟就到了。男人替白露开了副驾车门,系好安全带才从另一侧上了驾驶位。
  “来的时候给你买了面包,在你手边的车门储物盒那儿。饿的话先垫垫肚子。”
  白露有时很佩服宋景行的心细。他明明是个身高体壮的大男人,却事事都干得细致周到。当时两个人一起去国外的时候要不是有宋景行看着她给她兜底,她没法适应得那么快。白露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独立自主的那类人,却还是在今年宋景行过完春节回国后有些不适应。
  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快四年,从她十七岁到二十岁,几乎每天住在一起,难免会产生依赖。
  更何况......两个人不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
  在平城的新房子是宋景行回国后帮她挑的,选了几处后两个人还去问了孟道生的意见,最后选中了离宋景行家十几分钟路程的某个复式公寓成品房。
  宋景行准备回国的时候其实问过她要不要她搬来和自己一起住,被白露拒绝了。既然决定了呆在平城,那她想要有自己的房子。这几年她版税不少,她又没有买奢侈品和化妆的习惯,全都攒下来学着做了投资,可以说句积蓄颇丰,在寸土寸金的北平三环买个百平的房子还是足够的——看着锐减了三分之二的存款也很肉疼就是了。
  发给她的照片上,公寓的装修用的是简单的北欧风,以白色木质家具为主,一进门就是安着落地窗的客厅,不管什么季节采光都很好。钥匙在她回国之前一直放在宋景行那儿,他帮白露签收了从国外寄回来的一部分书。
  宋景行站在门前,将钥匙递给她,后退了几步示意她自己开门,白露微微笑了笑接了过去,觉得他看着像个想看孩子亲自签收礼物的大人。
  串在一起的两根钥匙从他手心里拿起来的时候碰到一起,发出一声脆响。她将备用的那根从钥匙串下取下来,又放回宋景行的手心。
  宋景行看着女孩子垂眸开门的侧颜,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白露会给他钥匙。白露没有接受他的提议和他住在一起,选的房子也是一居室,宋景行以为她仍旧拒绝向别人敞开自己的心。
  现在看来,也许这些年的相处多多少少改变了一些她的想法。
  今天去接她之前宋景行先来了一趟,提前打开了空调,人走进来时房间内温度正舒服。白露侧过身刚想和宋景行说些什么,却被他从背后抱了个满怀。白露察觉到这是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流露出来的少有的不安与亲昵,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环着自己腰的手背。宋景行握住她的手,侧过脸低下头,本想去吻她的唇,看着怀中人有些无措的眼睛,喉头滚了滚,最终那个吻只落在了她的发间。
  抱着她的时候宋景行能感觉到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又瘦了。那件事发生后,怀中人始终给他一种......一种易逝之感,好像他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如果她需要时间,他可以等。如果她心里有其他人,他也可以接受自己是被爱得更少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