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他还给出清臣集团从1993年到2018年二十五年间的销售总额和销售利润,证明2016、2017、2018三年之间增长明显高于预期,股价也在平稳升高,各大机构给清臣股票的评级基本是“优”,自己作为董事长和全体股东的受托人,给了公司和全体股东良好的回报。
  ……
  接着,清臣集团的管理层纷纷声援周家二少。对于这种站队行为周介然还颇为意外,因为一旦变天,站队了的coo、cfo可能必须离开。
  再然后,拥有10%股份的金鹤保险力挺风光株式会社。
  各方连夜隔空对撕,让网友们目不暇接。
  各大微博账号不停发布消息,什么:
  【清臣公告:风光株式会社提议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请求罢免董事长周介然。】
  【重磅!清臣集团家族内斗:周修然周介然兄弟反目。】
  【周介然紧急回应:“七宗罪”是无稽之谈!】
  【清臣高层恐遭血洗:对罢免周介然有异议。】
  【清臣迷局三大谜团:周介然去留,众高管进退,新董事会成员名单。】
  【清臣内斗升级:第五大股东支持罢免】
  【#清臣门# 大戏继续唱:金鹤保险加入斗争!】
  【权力的游戏:一分钟看懂清臣股权之争。】
  还有某个公司总裁乱蹭热度整理事件,说:
  【王某不才,梳理一下各方诉求:1.风光株式会社想要罢免现有董事长周介然,重新制定公司未来发展策略。2.金鹤保险看不懂,可能与周修然或者风光公司有着内部交易。3.周修然一直在阴影之下,渴望取而代之。4.周介然,对清臣感情极深,不会轻易让位。5.清臣高管以coo、cfo、cmo为代表的不少高管与周介然同进同退,令人惊讶。可以预见,周介然如果斗争失败,高管将会集体出走,并且打造新的公司,到时,各路vc一定争相投资。这个结果,对清臣会是一场灾难,但对周介然,也许还是一个契机。5.清臣员工应是希望维持现有格局,不欢迎经历大的变动。】
  夏溪也是一夜分秒未睡。
  她还是不敢直接拨打电话,而是发了qq:【介然,你有办法吗?】
  周介然回:【在想。】
  夏溪又问:【一定会有办法,对不对呀。】
  周介然说:【不知道。】三个字,言简意赅。
  夏溪思考几秒,再次发问:“一定会有办法,对不对呀。”
  然而这回,她紧接着发了一个口令红包,设置口令里写“当然会有办法”,并且塞进去520块钱。
  周介然很快收了,屏幕上面呈现出来一行“当然会有办法。”
  夏溪一看见“介然必以自好领取了你的红包”的字样,赶紧啪啪啪啪又打过去一行:【你刚说会有办法!骗人就是野狗!】
  【小狗不行,还得野狗?】
  【嗯,没人理你,我也不会理你。】
  【介然必以自好:……】
  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打完“当然会有办法”这行字给夏溪,周介然忽然之间浑身轻松不少,仿佛答应过了对方,就真的无论如何都得完成。原本缠绕在他心尖上的让他呼吸困难的混乱的薄丝,也像被人整理过了一般,出了一根能让他捉住的端头。
  周介然将手机拿近,声音略微有点沙哑,发了一条语音:“我……不明白。我总在想,爸妈,还有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事。”
  夏溪没有肯定地说“你们没有做错过任何事”,而是说:“我不清楚周家那些是是非非,但是如果想不明白,干嘛不去直接问呢。”
  “直接问……吗。”
  “嗯。”
  夏溪觉得,她这准男友真的有些“圣母”,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想自己是否有错并且试图理解那个背叛他和他父母的大哥。
  “也对。”
  …………
  早上,晨曦微明。
  周介然去了周修然家里。
  他的大哥,从头到脚平凡甚至平庸的大哥,将他迎进家中,安排他坐在吧台,还亲手开了一瓶好酒,缓缓地为两个人斟上。
  周介然将杯子放在一边,抬头。
  他的气场依旧慑人,棕黄色的眼瞳牢牢锁定对方:“风光株式会社还有金鹤保险提议召开什么临时股东大会,换董事会主席。”
  “嗯,我知道。”
  周介然根本没有周修然想象中的愤怒、暴躁、伤心、焦急,他面色平静,很随意地交叉十指,放在桌上,说:“提案大概是会通过的了。我,还有妈,一共33.4%股票和投票权,加上高管,最多37.4%。你,风光、金鹤,有42.6%。”
  周修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介然,”周修然忽然扬起脖子,喉头上下一动,一口喝下自己手中那杯烈酒,感受着身体内部猛地升腾起的暖意,将杯子“哐”地一声撂在吧台上面,“我已经37岁,眼看40了。”
  “……”
  “我很差吗?没有。我也好学、努力,比起咱们那群狐朋狗友、那群纨绔子弟,不是强得多了?他们也都接班自己家族公司。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偏爱幼子,清臣集团也是我来继承、发扬。”
  “……”
  “我年长八岁。9岁之前,父亲还在国企,18岁之前,父亲创业、打拼,家里经济条件也并没有很好,所以,我按部就班地读小学、中学、大学。可你……因为要小八岁,小学时便有英语、德语日语的私教,还有什么钢琴、网球、拳击、国际象棋的老师……初一就去世界上最好的私立中学念书,学什么领导力……一路都按经营培养,后来,怎么又嫌弃我不够出色不够优秀?一个爹妈生的,能差多少?”
  周修然还记得,自己念大学而周介然念中学时有一次一家人到清臣酒店,恰逢一位正在举办豪华婚宴的vip客人大吵大闹,说菜难吃,盐太少,叫酒店经理把厨师叫出来,让他自己吃吃看,许多客人都在围观。当时父亲就问:“如果你是经理会怎么做。”他回答说,带着厨师道歉、打折,而周介然却是说,不会道歉,可以打折,也不会同意把厨师叫出来,他必须保护他宝贵的员工,还说如果只有一个菜淡那可能是忘记放盐,可是所有菜都淡那肯定是口味不合,只能安抚性地给上一点折扣。那天,听过两个儿子的回答之后,父亲对着弟弟的赞许的表情直到今天依然留在他的眼底。
  他不该是这个家庭的牺牲品,可他确实是。
  “……”周介然还是默默听着。
  周修然情绪已经有些激动,觉得自己胸中一股郁结随着身上鸡皮疙瘩一同冒了出去:“后来,父亲叫你接班,我努力地祝福。在一开始,我不屑于你的那些决策,总是觉得没比我强,不平衡,不甘心。都说文人相轻,其实商人也相轻。后来……随着我在清臣时间越来越长、干得越来越多,渐渐地……不得不承认你的厉害之处。对于你的每个重大决策,我一边喜欢、羡慕,一边厌恶、嫉妒,总希望你根本没有我想象中强,盼望你下个决定就烂到沟里、一败涂地。”
  顿了片刻,周修然说:“我在这种状态当中已经几年……我就在清臣,天天看着你,每日都难受,能眼不见为净也好。如果是我接班清臣,虽不至于很好,也不至于很差,创业不行,守业还好。至于你……以你的能力,不管在哪都可以有一番作为,不管干地产,还是不干地产,都一样能出类拔萃。”
  只是,清臣集团有周国宁、周介然的多年基础,绝非一个创业公司一朝一夕便能赶上。那时,他作为清臣集团的董事长,看着二弟,也许,多年来的怨、恨、嫉妒、羡慕都会轻轻飘散,一切都能云淡风轻。
  他轻视自己,可是同时有种快感。人说,道德上的枷锁最让人夜不能寐,周修然认为不是——道德上的枷锁……这种后天生的东西,永远没有先天带的欲望更叫人痛苦不堪。
  周介然:“……”
  “任何人一说到周国宁的儿子,都只会想到你!我不想再被人忽视!”情绪有些激动的周修然说到这里停顿住了,手指微颤地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仰头喝了,努力压抑情绪,一字一字缓缓地道,“我不想再苦于那些负面情绪,它们已经毁了我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到50岁、60岁,依然受困于此。”
  “……”
  “而且,我有儿子。”周修然道,“我这一代,还有一个副总当当。可我儿子,还能再有一席之地吗?”难道,守着这么大的集团仍要出去独自闯荡?
  周介然垂下眸子。
  “我知道我不对。”周修然说,“介然,你是我的弟弟,平辈当中唯一血浓于水的人。我依然爱你,可我更想救救自己。”
  话到这里,周介然重新抬眼:“周修然,换了以前,也许我真不屑你和争斗什么。”
  “……嗯?”
  “不过现在……”想到昨天qq上的那句“当然会有办法”,周介然淡淡一笑,“创业辛苦,未知数多,想要成功或多或少得靠运气,我不大舍得叫我喜欢的姑娘陪着一起受罪。”
  第64章 内斗(三)
  从周修然家里离开, 周介然掏出手机,简单地向夏溪汇报了下情况。路上有花, 散发出一阵阵极锐利的芬芳, 反到叫人感到刺鼻。
  “介然……”夏溪问,“你回公司?”
  “不, 回别墅, 今天周六。”
  “嗯,好好休息。”
  “知道。”
  放下电话, 夏溪“腾”地站起身子,打开衣柜扯出一条十分少女的碎花裙, 化了淡妆, 扎了个丸子头, 一时之间青春逼人,完全不似以往工作时间强大和干练的模样。她蹭蹭地跑出家门,买了些等会儿要用到的东西, 狂踩油门一路到了周介然家。
  在周介然家栏杆外面,夏溪把小脸儿卡在栏杆之间, 塞进胳膊,调出相机,找了半天角度, 最后拍了一张自己觉得特别萌哒哒的,发送给周介然,写着:【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嚎了还没有五分钟,夏溪便见周家二少穿着一身衬衣西裤, 走到门前两手插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怎么忽然过来?”
  夏溪以为对方会在屋里直接把门打开,没有想到周介然竟一直跑到入口来接,说:“看看你呀……刚才……早上……”
  听见“刚才”“早上”,周介然顿了一秒,唇线崩得笔直:“别担心,我没事。”
  “哦……”
  “手机给我。”
  “咦?”夏溪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掏出手机解开锁屏,递给周介然。
  周介然接过手机,在夏溪的手机上面安装了个奇怪的app,登录一串账号密码,垂眸看了一下几个选项按钮,点击“查找设备”,看见列表当中只有一个东西,选中、连接。
  只听“哗”地一声巨响,悬浮于地的重重的钢门直向两边分开,好像除了庭院,还在开启什么。
  夏溪有一点懵:“嗯?”
  “蓝牙锁。”周介然捏着手机还给夏溪,“以后过来带着手机,大门检测到了就会自动开启,等到信号消息再自动关闭,省的总被拦在外面。”
  “哦哦,好的。”
  夏溪钻回车子,稍微给了一点儿油,到周介然身边停下,开口问:“你也上来?”周介然家庭院巨大,她如果开车进去,估计还得站在别墅房门前面等上好久。
  “行。”周介然拉开车门,看见副驾驶座位上摆着一个大塑料袋,随口问,“这是什么?”
  “做蛋糕的工具。”
  周介然闻言一愣:“嗯?”
  “做蛋糕的工具。”夏溪不恼,重复了遍,扭过身子又往前探,目光注视着周介然,眼瞳黑得好像宝石,“据说,有点儿难过的时候,吃些甜的就会好了。”
  周介然沉默不语。他一手扶着车顶,弯着腰,怔怔地回望夏溪好几秒,却不说话,半晌后才垂下眸子,拎起东西放到后座,长腿一迈,挤进车子,勉勉强强坐在副驾——他觉得一共也坐不上两分钟,便没有调整座位。
  夏溪一看倒是心疼,说:“你把座位往后调一点呀,你腿那么老长,不难受啊?调节手柄在你座位的右下边。”
  “没事。”
  对方不听,夏溪干脆亲自动手,上身努力地往副驾驶方向探,伸长胳膊到处划拉,结果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柄。
  怪了……
  “……”周介然看着夏溪微红细腻的脸颊,毛茸茸的鬓角,白皙纤长的脖颈,近在咫尺的身体,就在两边的手,心里忽然有种冲动,忍不住,一直垂着的手向上一抬,忽然搂住自己身前细瘦的腰,往前一凑,轻轻地在夏溪鬓角上落下一个吻。
  “……!!!”夏溪吓了一跳,扭头看周介然。她整个被人搂在怀里,年轻却成熟的味道就在鼻端。他的眼珠颜色很淡,好像南北两极最纯净的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