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裴昀似笑非笑道。
  此人美男计素来无往不利,今次却栽在了这蒙兀公主身上,只能道他那温山软水的风花雪月,到了漠北草原变得水土不服了起来。
  谢岑冷哼了一声:“这不解风情的蛮女子!”
  “这是你第一次失手吧?”
  难得见他于风月情场吃瘪一次,她可是要狠狠嘲笑一番。
  谢岑默了一瞬,“其实,是第二次。”
  裴昀微愕:“那第一次是谁?”
  谢岑垂眸望向那清澈见底的河面上二人的倒影,忆起少年初见时,他一眼看穿此人女儿身,不怀好意上前轻佻搭讪却被揍了个半死的惨状,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第118章 第十二章
  辽太祖曾有言道,燕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此话虽有夸张之处,却也是道尽了昔日燕军骁勇善战,锐不可当。靖康之变,建炎南渡,宋军在燕军面前丢盔卸甲,一败涂地,自此士气大伤,朝中上下都对北燕充满了畏惧,不敢战,唯恐输,不敢赢,唯恐日后遭报复。江南的富饶与临安的繁华,养就一群耽于享乐不思进取的王孙贵胄,士子文人,甚至是君王。枕戈寝甲,出生入死,哪抵得过醉生梦死,温香软玉来得快活,不过是割地赔款,忍一时之辱,远方将士的肝胆,百姓的疾苦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南渡百年,朝中始终主和派势大,毕竟连历代官家都无心收复河山,朝臣又怎会反其道而行,自讨没趣?偶有赤胆忠心、能征善战的人杰现世,却无不受制于大宋重文抑武之治而不得掌权,数次挥师北伐皆被后方的主和派破坏,最后以失败告终。如此循环往复,主和派愈加壮大,此乃无解之局,绝非杀了一个韩斋溪能改变,就算杀光了所有主和派臣子,换来新的一批官员,结局仍是一样。
  当年北伐大败撤军,裴家一系被问罪查办,朝中主战派几乎全军覆没。赵韧继位之后,陆续提拔重用邓明德、谢岑等人,朝野闻风而动,这才勉强使得主战官员渐渐多了起来。而北燕此番遣使南下,破天荒欲与大宋摒弃前嫌,携手御敌,一夜之间令主和派气焰再次高涨,有些本就左右摇摆之人趁势站队,朝堂上联燕灭蒙的声音远远盖过了联蒙灭燕,情形开始变得一边倒。
  赵韧虽是九五之尊,却非昏聩庸君,纵使有心灭燕,却也不能不顾满朝文武反对,独断专心。更何况他这皇位乃是来自“内禅”,加之当年真假诏书之乱,得位远称不上名正言顺,故而更需谨小慎微,不可行差踏错。对于主和派的步步紧逼,他只能搁置不议,一再拖延。
  于是都驿亭的蒙使一行也只能这样遥遥无期的等下去,而裴昀亦随之继续驻守。
  自上次秋猎出游之后,乌兰与裴昀关系亲近了几分,时不时向她抱怨道:
  “大宋官家究竟还在犹豫什么?你们汉人不是和我们蒙兀人一样,和燕人有天大的仇恨吗?为何不愿意和我们联手攻打燕国?”
  在蒙兀人眼中,恩与仇就像是草原上的白天与黑夜那样分明,是恩要还,是仇拚死也要报,为何到了南面汉人这里,一切就变得婆婆妈妈,拖拖拉拉了起来?
  对此,就连裴昀也无话可说。
  平心而论,主和派臣子并非个个贪生怕死,懦弱无能,他们自有自己的主张,唇亡齿寒的典故流传千年,乃是金科玉律,屡试不爽。且裴昀越与乌兰相处,从她口中得知越多有关那赫烈汗之事,她就越发觉得即便北燕灭亡,蒙兀也终究会成为大宋下一个劲敌,联燕灭蒙并非全无道理。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权衡利弊,又有几人当真能做到绝对冷静?宋燕世仇,不共戴天,如今竟要大宋联合仇人去攻打外人,但凡有半分傲骨意气之人,又有几个能咽得下这口气?
  可一时热血一时意气在朝堂大局,天下大势面前又当真重要吗?朝中主战派虽声势微弱,却并非没有,在那高朋寿提出与北燕结盟的奏请后,亦有朝臣愤慨难当,大骂数典忘祖,奸佞误国,昔日斥责秦相韩相的说辞又被搬出来骂了一遍。更有太学诸生十数人同伏丽正门,请斩高朋寿以谢天下。
  裴昀恍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却不知那些大义凛然的太学生中,日后有几人会成谢疏朗,几人会成韩斋溪。
  “此事...不像公主想的那样简单,三言两语难以解释得清。”
  裴昀只能如此道。
  乌兰对此嗤之以鼻:“哼,你们汉人肚子里弯弯道道真是多。巴格西预料到我来临安,一定不能像坐船一样顺利,没想到会拖这么久还没有结果!”
  巴格西,又是巴格西。
  这些时日,裴昀偶尔能从乌兰口中听闻到有关这神秘帝师的只言片语,此人不仅足智多谋,还对天下大势南北大局了如指掌,委实是个奇人。乌兰信守誓言,不曾向人透露过此人丝毫消息,一旦裴昀旁敲侧击的套话,她也会立即警惕,嘟囔一句“狡诈的汉人”,然后便好几天不再理睬裴昀了。
  故而裴昀只能暗地里留心记下有关巴格西的一切线索,面上不动声色道:
  “像坐船一样顺利?是一帆风顺么?”
  乌兰想了想:“好像是这样说的。”
  随即她皱眉道:“你们汉人怎会用这样奇怪的比喻?坐船哪里舒服哪里顺利了?摇摇晃晃,我一上船便头晕厉害,再也不要去坐了。对了,我们何时再进山打猎吧,我要与那个卓航再比试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