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那一声声“昭”,似乎越来越近了。
  有什么人狼狈地来到了她身边。
  迷茫中,她好像看清了朝思夜想的那张脸。
  真好。
  秦军此战胜。
  先生平安无事。
  真好……
  第62章 【终】
  秦昭像是被洋流裹挟这前行的一尾鱼,来去不随她意,在漫长的黑暗里被汹涌卷向未知。
  她看不见,也无从感知。灵魂和身体仿佛被分开成两个个体,一切都是轻飘飘的。
  手抬不起来,脚动不了……
  秦昭只能任由身后力道推着她不断地流淌向前。
  有很多细碎的闪光从秦昭眼前闪过,她能听到一些声音——
  “昭?昭!”
  “何至此……久昏不醒……”
  “秦医言无救,那天下之医呢?”
  “求秦先生救她!”
  好像,有人,一直在呼唤她?
  是谁呢?
  急切又绝望,熟悉又陌生,是……是?
  ——啊,是膑啊。
  嗯,“秦先生”?哪里来的秦先生?秦先生不就是她?但若是她的话,“她”不是正躺着吗?躺着的人还能自己救自个么?
  “……躺着?”
  秦昭呢喃着抬起手,透明的掌心里透出层层叠叠的黑。她恍然惊觉,身体的自己在冷兵器的锋芒下,早已洒下一片血色。
  ——是意识还是魂魄呢?
  身后的暗流轰地穿体而过。在这片混沌里,秦昭茫然地停在原地,彻底失去了动力。
  黑色一点点漫过来,从脚起,一点点将她侵蚀。如同将宣纸的一角伸进墨汁里,焦黑顺着纤维的纹理一寸寸染浸,覆写纸张的本白。
  如果她完全变成黑色的话,大概就成了混沌中的一份子了吧。
  “昭,求你,别睡了——”
  秦昭茫然地伸手抹了抹脸颊,好像有什么温暖有湿润的东西滴在上面,溅落后,又碎成点点冰凉。
  她看了看指尖,上面空无一物。虽然浅薄如幻,但指腹间还有水润的触感。
  是眼泪。
  顺着她的腿上爬的黑色似乎停止了。
  霎时间,秦昭好像嗅到的海边暴风雨来临的味道。
  “昭,等我——”
  “等我回来,■■……”
  什么?你在说什么?要去哪?
  那个词是什么?再说一遍——
  不要走!
  秦昭抬头的瞬间,乍起的飓风似乎要将她生生撕裂了。刚平静下来的暗流顷刻间又再次涌起,这次,没有温柔可言。
  每被冲击一次,就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扯出来。秦昭死死地扼住手臂,将那些东西锁在怀里,这才勉强将它们留住。
  秦昭像是被扔进碎纸机的纸张。她怀中抱了一大捧毛绒绒的蒲公英,四肢上的割裂与身后的湿冷在拉扯着将她分裂,唯有低头能碰到的绒毛,能给她些许一闪而过的暖意。
  碰到蒲公英绒伞的瞬间,秦昭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握住她脚踝将她吓得半死的他,教她在战国安身立命的他,给她削木簪绾发的他,为她生生改了人生轨迹的他,默默注视着在秦国发光发亮的他,掌兵后偶显意气风发的他,最后最后一眼里双目绝眦却不见归鸟的他……
  ——有人在等她啊。
  ——不能倒在这里。
  身上撕裂的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秦昭咬着牙,抱着珍贵的记忆,死死攥住手掌。
  右手的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秦昭来不及细看,怀里的蒲公英瞬间向上飞散开。一簇簇小伞飘呀飘,以微弱的荧光,在混沌中为她铺开一道银河。
  她伸手去追,强烈的驱动迫使那些锁住她的黑色后退。
  被释放的人,穿过风云暴雨,将散落的蒲公英一点点收回去。
  她在上浮。
  萤火之光似乎越来越亮,亮到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流着泪拼命伸手去抓她绝不能放开的东西。
  “伯灵——”
  秦昭从榻上猛地坐起,喑哑的喉咙本能地喊出了什么。
  但她根本听不清自己的声音,晕眩感直冲头顶,令她眼前一片昏黑。
  秦昭左手连忙支撑身子,指尖摸到的不再是虚无。
  床铺的触感,晕眩与虚弱感,包括口中淡淡的甜味与苦涩,都令她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是她的身体。
  ——她醒过来了。
  昏黑与酥麻缓缓褪去,秦昭渐渐能看清寝被上的纹案,她慢慢地抬头,半开的窗送来四四轻柔的风,萌动的春意从窗框边上探进来,远处还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是她留在春天里呢,还是又是一季春光了?
  秦昭有些吃力地喘着气。仅仅一个扭头的动作,就让她的心肺被过度使用了似的。
  她收合右手,宽松的寝衣袍袖下,她见到一只嶙峋的手背,不由地愣在那。
  手心里有什么东西。
  她奋力地抬手,翻转,摊开手心。
  是一节早已干枯的植物茎秆,上面还未消退的些许红彤色,似乎昭示着它鲜亮的曾经。
  迟钝沉重的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搜索,在一阵昏眩袭来前,秦昭找到了答案:
  是蒹葭初生时的红杆。
  哐啷——
  铜盆落地的脆响引出久久不散的回音,吵的秦昭头脑发胀。赶巧的是,这噪声倒是把身体昏厥的势头生生吵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