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不在。”
  “好!”
  她话音未落,姜淮就迫不及待告了辞,连“有空再聚”四个字都是从他身影彻底看不见后,才幽幽传过来的。
  宁浅不禁好笑,收回视线跟侍者说了一声自己过去就好。随即拿出手机,正准备给目录中名为“男神”的人发去信息,可刚打出:我见到......
  就听到前方传来低沉的一声,“人呢?”
  轰——
  刹那间,仿若冬日滚雷。
  宁浅只觉周遭的温度迅速降至冰点,握着电话的手不断收紧,指尖捏至发白。
  男人声线清冷磁性,音调中似结了霜,听着,叫人不禁打冷颤。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曾经,常听他喊自己的名字,觉得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旋律。
  后来,在那个大雨磅礴的夜里,他用着刚刚与旁人温存过后的手,紧紧钳住她纤细的脖子,喊她的名字时,却是要夺了她性命的恨。
  对面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空气安静,只余饭店内低吟婉转的秦淮曲。
  缓了几缓,轻轻调整呼吸。
  慢慢抬起敛下的眸,她看向来人。
  男人身量修长,穿着一件暗黑色休闲西装,内里着一件同色系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松散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微微滚动的喉结,散发着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比机场屏幕中的更消瘦一些。
  眉眼间,神色寡淡。
  一时间,那些已经被岁月掩埋的过往,痛苦与羞辱,犹如尖锐的冰凌,一寸寸刺入她的血脉。
  鲜血流出,刹那冻结。
  他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像是从未认识的陌生人。
  只对着一旁的助手吩咐,“告诉老爷子,我就帮到这了。没那么多功夫。”
  说着,他从衣兜内掏出了一盒香烟,随手抽出一根,叼在口中,继续向前走去。好像刚刚的顿足只是为了拿烟。
  不是因她突然的出现,而怔愣。
  擦身之际,她闻到他身上飘来的淡香,心口猛的一窒。
  这是……
  她曾最喜欢的铃兰香气。
  凉薄地勾唇,她嘲讽一笑,向着转角处走去。
  身后。
  萧澈悄咪咪回头,看着宁浅消失的身影,带着八卦的语气看向顾景琛,“老大,老大,老大,她是宁氏的宁浅。”
  回应他的只有一句冷寒的“关我屁事”。
  ……
  宁浅进门的时候,莫长青已经到了。连同一起的,还有一名叫陆叙的律师。
  见她站在门口,莫长青沁着风霜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莫叔叔。”宁浅收敛起刚刚的不适,粲然一笑。
  转而,又与陆叙打了招呼。
  莫长青笑的见眉不见眼,招呼着她赶紧坐下,给她介绍了陆叙的身份,是如今平津炙手可热的金牌律师。
  此次专门找来,是为她入主宁氏而找的得力助手。
  陆叙一身职业套装,面部柔和清俊,像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看到宁浅的那一刻,眼中闪过惊艳的神色。
  稍纵即逝。
  桌上的菜刚刚摆好,温度正宜。
  “你阿姨嚷嚷着非要跟着,要不是十二命令她在家,我劝都劝不住。”莫长青夹了一筷子太湖白丝鱼,特意挑拣了鱼肉上的刺,才放到宁浅的盘中。
  原本今日是他们两夫妻一起给宁浅接风,谁知,因着连日来平津一直在下雨,家里那位身体不适,这才留在了家中。
  “多吃点,这么瘦,那臭小子是怎么照顾你的?”
  一旁的陆叙瞧着莫先生对宁浅的态度,眼中划过惊诧。
  要知道,莫先生眼下虽是半隐退,可他在平津的地位却是连如今独占龙头的顾家,都要退让三分的。
  淮南莫家,世代从政。
  二十多年前,莫先生偕妻被调派到平津任职期间,家中变故,因而不顾家族阻止,弃政从商,一直留在了平津城。
  能得莫先生如此厚待,她的重要不言而喻。
  此刻,连着看宁浅的目光,都让陆叙更加恭敬起来。
  肉是鱼身最嫩的一处,宁浅心里一暖,将盘中的一大块都吃了进去,“我目前都会留在这边,只要有时间,就过去陪你们。”
  闻此,莫长青一拍桌子连说了三个“好”。
  宴是家宴。
  陆叙在见过自己接下来要服务的老板后,早已礼貌的离开。此刻,包厢内只剩下宁浅和莫长青。
  饭吃的一半的时候,莫长青犹犹豫豫的终是忍不住问道:“他们爷俩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了一瞬,见他眼中的期待,还是如实的回道:“莫戈要看他自己,十二……我不想让他回来。”
  失落显而易见,莫长青理解的点点头,“也对,你现在的处境,他回来不好。”
  第3章 你好顾总,我是宁浅
  一顿饭下来,宁浅吃的肚皮滚圆,莫长青把投喂十二不及的遗憾,全都弥补到了她的身上。
  两人出门的时候,外面还下着雨。
  雨水敲打在玻璃窗上,屋檐的灯火映射在窗上的雨珠中,一片斑斓粲然。
  门口走廊灯光昏黄,她陪着莫长青等司机将车开过来。
  依旧担忧她有事不愿意麻烦他,自己受委屈,莫长青再一次询问,“宁家的事真的不用帮忙?”
  宁浅浅笑嫣然,伸手亲昵的挽住莫长青的胳膊,小女儿状娇声道:“我保证,遇到麻烦立马报出您的大名,吓死他们。”
  莫长青被她哄的开心,就连十二不回国的郁闷也扫了大半儿。
  “莫先生。”
  突如其来的一声冷调,将原本父慈女孝的温情场景破坏,挽着莫长青的手一滞,宁浅怔愣在原地。
  他......
  那会儿不是走了吗?
  “莫先生,许久不见。”似是没看到宁浅一般,顾景琛上前与莫长青打了招呼。
  莫长青心里疑惑,顾景琛何时这么有礼貌了?然面上却是一副客套的寒暄,与他简单的闲聊了几句。
  旁人看去,顾总裁绅士有礼,并非传言中的离经叛道、不可亲近。可只有宁浅看到,顾景琛在不经意间,对自己露出嘲讽与不屑的眼神。
  他是故意跟莫叔叔打招呼来恶心自己的。
  她正如此想着,却见他微微偏过头,漠着一双黑眸,冷沉着扫了过来。
  尽力克制心中的恨意,虽早已做好与他再次见面的准备,却未想今日直接二连击。
  尽力调整好心态,宁浅毫不在意的一笑,目光波澜不惊的主动打起招呼,“你好,顾总,我是宁浅。”
  顾景琛眉梢微挑,没想到宁浅这么主动,可他却并未回话,只冷冷瞧她。
  宁浅毫不避讳的与他对视,眸中的厌恶清晰可见。
  半晌,就在宁浅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却见男人眼中情绪晦暗不明,清寒吐出,“宁小姐。”
  声落,还没等宁浅准备生硬的挤出一个敷衍的笑,想要随便应付一下时,却见男人头也不回的倏然离去。
  这是恶心完自己就跑了!?
  他又有什么资格呢?
  *
  宁家大宅坐落于城北地段,此处多是学府之地。当年宁家祖辈是个喜好舞文弄墨的才子,世代承袭祖宅,书香流芳。
  如今,到了他们这一代,早已沾染了商人的气息。原本古色古香的中式宅院,被宁浅祖父那辈横加增添了西式洋楼,反倒显得不伦不类。
  回来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
  她站在门口远远看去,老式楼阁倒还依然矗立在远处。露台被淡青色的飘纱包裹,随风浮动,好一番肆意洒脱。
  只是这番潇洒,在如今的宁家,早已没了一点痕迹。
  顺着大门而入,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院中的花园。正值暖季,百花争艳。
  当年,她第一次进门,便对眼前的美景所震慑。明白原来这世上的花,不只有她在夜晚街边叫卖的玫瑰。
  那时候,她6岁,带着小心翼翼,携着胆战心惊,又藏着暗暗欣喜,来到这个家。她想象着这么漂亮的房子,住在里面的人也一样漂亮而美好。
  欣喜着,她终于要有家了吗?
  如此,就连失去母亲的痛苦也稍缓了那么一些。
  可现实,往往就是那么残酷。
  她局促的站在门口,那个即将成为她名义上的母亲对她厌恶无比,那个亲生父亲神情冷漠,那个亲弟弟捂着口鼻说她很臭。
  女主人命令仆人在门口将她扒的精光,不顾她拼命的挣扎,将赤裸的她拉进那个富丽堂皇的浴室。
  冰冷的水一遍遍冲洗着她的身体,衣服像垃圾一样被丢掉,那是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屈辱。
  雨后的夜晚沁着泥土的味道,有风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