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只见那掌柜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怀里抱着一坛烈酒,赶来道:“对不住,二位客官,今日的酒已经卖光了。”
  大彪眼珠一瞪:“放屁。这才一大早,怎么就卖光了?你手里的不是酒?”
  掌柜摆了摆手,指向角落:“这是最后一坛,已经卖给那位客官了。”
  兄弟俩顺势看去,这才看清角落里坐着一人,全身罩在阴影里,辨不清样貌,只见得身材纤细,一袭黑底金花的官袍,左腰挂牌,右腰悬刀,看装束是个官衙里的捕快。
  离奇的是,他身旁已经堆了八九只空坛,人还半倚在桌上,一碗一碗倒那烈酒喝,便跟喝白水一样。眨眼间,又是连干三碗。
  大彪二彪不由一愣:这可是琵琶酿啊!烈酒当水灌,这是不要命了?
  更何况,他已经独干了□□坛。
  难不成今日这一店子的烈酒,全教他一个人喝了?
  怎奈这兄弟俩都曾是混混无赖,尤其是大彪,平素最好与人逞勇的。眼见这捕快大口喝酒,自己却口干舌燥,一滴也捞不着,心想区区一个小衙役,竟也如此蛮横?于是揣着一肚子不满,起身大步走去。
  “喂!”大彪抬起一掌,重重拍在那人肩头,“彪爷我的酒,你也敢抢?”
  这时,子夜正站在房瓦上,窥视着酒肆里发生的一切。她见那捕快肩头挨了一掌,身子却纹丝不动,心头一惊:“身盘这么稳,难道是个练家子?”
  那捕快根本不理大彪,只顾着低头倒酒,可才倒了半碗,手里的酒坛已然罄尽。他侧过身来,喊了一声:“掌柜的,上酒。”
  这一转身,子夜也看清了他的样貌:一张极为俊美的瓜子脸,约摸三十余岁年纪。剑眉凤眼,皓齿朱唇,美得比凤楼里的姑娘还要动人,但又透出不入凡流的英气。可他神色却极为苦闷,眼圈微红,似乎刚才还在流泪。
  更令子夜诧异的是,这人嗓音略带沙哑,但全不似寻常的男子那么粗犷,反而在竭力地掩藏着些许……娇柔?
  可眼下无暇多想,只是心急如焚,生怕这兄弟俩拖延惹事,又生出什么枝节来。
  掌柜的听他叫酒,正要上前,却被二彪一把拦住了。二彪上下打量那人,阴阳怪气道:“哎,这不是号称‘杯酒覆千军,单刀灭犬戎’的萧凰,萧大将军吗?”
  大彪也认出这捕快,不禁转怒为笑:“哟,这大将军怎么长了一张小美人儿的脸?打眼一瞧,还道是哪个青楼的花魁呢。要不今晚来陪哥哥,大战个三百回合?”说着还调戏似的,伸手要去掐那捕快的下巴。
  那名叫萧凰的捕快遭他这般羞辱,一脸厌恶地避开,暗自捏紧了指关。
  原来早在近二十年前,中原诸州大军北上,抗击外族犬戎。传说这萧凰曾是七曜上将之一,本领惊人。说他杀尽犬戎千骑,用不上一杯酒的时间;只需单刀匹马,就能令蛮国寸草不留。可谓是名盛一时,万众仰慕。
  可后来战火平息,萧凰带兵归夏,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中途全军罹难,只有他一人残喘归来。打那时起,他神气大伤,竟跑到这黄州业城,当起了一文不名的小捕快。
  起初,衙门众人都道这萧凰是个豪气干云的盖世英雄,没想到一见面,竟然是个纤瘦柔美的小白脸!
  更古怪的是,他身为捕快,既不缉贼,也不拿盗,白天里干些有的没的闲杂事,夜晚就到酒肆里通宵买醉,浑然是废物一个。
  日复一日,市井百姓都认得了这个“七曜上将萧将军”。众人笑话他相貌阴柔,软弱可欺,遂起了个诨号叫做“花魁上将”。
  无论旁人怎么嘲弄,萧凰倒似并不怎么介怀。他只知有酒时自醉,没酒时发呆。如是这般浑浑噩噩,一晃混过了十八年。
  如今,这大彪一认出萧凰,更加无所顾忌,夺下掌柜的那坛酒,转身就走。
  可刚走出两步,手中突然一轻,定睛一瞧,酒坛竟然不翼而飞。
  大彪一呆,转头看去,只见那酒坛不知何时已落在萧凰手里。他捧起酒坛,自顾自地往碗里倒酒。
  兄弟俩和酒肆掌柜都是一呆。三个人六只眼睛,愣是谁也没看清,这酒坛怎么就跟变戏法似的,一眨眼跑回萧凰手里了?
  唯独站在屋瓦上的子夜,瞧了个一清二楚。萧凰是以极快的身法一进一退,轻易将丈许之外的酒坛捞在了掌心。
  子夜并不知什么七曜上将的传说,只看这夺酒的一瞬间,便大为震惊:“以我的修为,也未必比他的身手更快。这……这捕快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彪方才还笑话人家是“花魁”,转头就被人家耍了一手,不禁暴跳如雷,怒道:“龟孙子王八蛋,我让你喝!”铁拳一攥,朝萧凰脸颊猛砸了过去!
  萧凰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兀自往碗里倾着烈酒,轻轻一侧,便躲过了大彪这一记猛拳。
  大彪右拳落空,向前扑了个踉跄,更感恼怒,旋即左脚飞起,冲着萧凰心窝便是一脚。
  这一次萧凰不闪不避,堪堪斟满一碗,随手将酒坛一放,刚好碰上大彪的飞脚。
  这一碰看似蜻蜓点水,却让大彪如受重击,整个身子瞬间甩了出去。
  二彪见兄弟摔倒,急忙赶去搀扶,没想到一碰到大彪手臂,一股极强的力道汹涌而来,还没等回过神,竟被连带着一起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