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满上一盏酒,又倒上第二盏。将壶一放,自拿起其中一盏,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她向来不屑于世俗的礼节,更不懂酒中的道理。
  但这一杯,她真心敬与萧凰。
  放下银盏,胸腔里火辣辣的,脑仁晕得难受。
  这劳什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子夜扶住额头,方才觉出浑身的乏累。
  “我困了。”
  她推开碗筷,起身掀了纱帐。
  萧凰听着她在床上解衣,心跳有些凌乱,手里的筷子都不知该往哪儿搁。
  半晌,她听见帐后一声轻唤。
  “你不困吗?”
  萧凰心头一凛,局促道:“不……有一点。”也不知到底是困还是不困。
  子夜笑了笑。
  “陪我睡会儿,成吗?”
  萧凰只觉呼吸一烫。
  她……她这是……
  她要我……睡到一张床上去?
  那万一,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打住!
  萧凰啊萧凰,你在想些什么龌龊事!
  你难道是个禽兽吗?
  暗骂自己几句,可又不愿拒绝,遂端起银盏抿了半口,姑且壮了胆气,转身走到帐前。
  罗纱一掀,只见子夜面朝墙壁,睡在最里侧,身上还裹着中衣。
  萧凰解去外袍,轻轻躺下钻进绸被,又往床边挪了一挪,睡在了最边缘处。
  两个人,一个最里,一个最外,八尺宽的床,隔出了水远山长。
  萧凰虽也累得很了,可心上人躺在身边,哪里还有半点困意。若这么躺上一天一夜,她准能数出罗纱上有多少个窟窿眼。
  就这么朦胧发着呆,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听得背后窸窸窣窣的,似是子夜翻了个身。
  她感到她往中间挪了挪,被窝里伸来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
  萧凰的身子不由自主,随她这么一拉,转身平躺过来。
  子夜依偎在她肩头,两手紧抱住她的胳膊,鼻息越来越绵长,睡得极是安熟。
  萧凰小心抬起另一只手,隔着被褥,揽住子夜的肩膀。
  咫尺之间,时不时闻见少女的冷香,忍不住俯下唇去,想偷偷吻她一下。
  可想起娑婆后被咬的那一口,心里交战了半天,终究是胆子太小,只将那轻浅的一吻,印在了冰凉的银狐面具上。
  即便如此,也已心满意足了。
  松缓了心弦,困意悄然袭来。就这么与子夜互相搂抱着,沉进了安详的睡梦里。
  忘川,云海。
  石壁上横七竖八的,尽是些鬼差的尸首。其中还有一只十六人连体的怪物,正是方才追查厉鬼的夜游神,如今却早已死透了。
  “嚓——”
  一道鬼火劈下来,砍掉了夜游神的一只脑袋。
  红衣拣起那颗头颅,往远处一掷。浓雾里钻出十来只蜮鬼,疯了似的争抢头颅,脑浆撕扯了满地。
  看着众鬼抢食,腥血四溅,红衣笑得银铃儿一般,娇俏里透着悚然的寒意。
  “师父。”侠女迎上前,脖颈已覆着鬼道刺青,“我刚找到了这个。”
  说着,呈上三张沾血的黄纸符。
  红衣猛然敛去了笑容。
  夺过三张纸符,又从怀里翻出一张旧纸符,左右一比对……
  一模一样。
  “果然……”
  红衣咬着牙关。
  “是障眼法啊。”
  “师父?”侠女见红衣自言自语,心生奇疑。
  红衣媚然一笑,抬起凤仙花红的指甲,在侠女下颌一撩:“小满,为师要好好的赏你呢。”
  小满忙低下头去:“不敢。”
  “嗡……嗡……”
  这时,一头蜮鬼迈着八只长足,爬到红衣面前。一松口,落下一枚轻声作颤的桃铃。
  “子夜——子夜——”
  那蜮鬼仿着萧凰的嗓音,一声又一声叫得凄厉。
  “我的好夫人……”
  红衣把弄着似曾相见的桃铃,血瞳里绽出异光。
  “你现在,叫子夜啊。”
  指尖轻合,“啪”一声脆响,桃铃炸成了碎片。
  子夜睡饱了醒来时,只见罗纱映着暖红的暮色,被微风拂得一动一动。可身边空空荡荡的,也不知萧凰何时起了床。
  掀开帘帐,屋里只有一个酒楼的丫头,拎着银壶,往浴桶里倒热水。收拾已毕,便退出房去。
  抱厦的门全敞着,大片的霞光泼洒进来。那黑金色背影站在台上,凭栏眺着远方。
  子夜披衣下床,信步出了门,站到萧凰身旁。
  “醒的这么早。”
  说着,她仰望天穹。秋云铺作万千鳞片,被日暮染成参差的赤色,笼罩着一片业城山水,美不胜收。
  “习惯了。”
  萧凰倚着阑干,微微苦笑。
  从前在军府,习惯了枕戈待旦。后来蹉跎好些年,一睡着就发噩梦。所以要么不睡,要么拼命灌酒。醉得深了,才好勉强睡下。
  适才搂着子夜的几个时辰,还是这些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子夜转过目光,细看夕阳下女人的侧脸。浓郁的光泽描过五官,真是要了命的好看。
  “想什么呢?”
  萧凰被她一问,紧张得舌头都僵了。
  她刚才一直在想,要怎么与她表明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