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盛屿这个人,佟言没琢磨透,像有缝的蛋,带着温度的粑粑一样,让人总挂念着。
  思绪一滞,佟言觉出了不妥,在心里将话迅速划了去。
  自己这个人,如今觉着也没琢磨透,本以为会忠贞不二,却顶不住一段沉香,一个眼神的诱惑。
  佟言抬眸瞧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盛屿,这人有毒,近不得身。
  可架不住赵允升昨晚哭了一鼻子,他不再游说,只是独饮,黑暗中隐有叹息,香烟微弱的火光里拇指揩了一下眼角,佟言心思百转,某个脑子拎不清的瞬间,还是应了下来。
  小岛狭长,酒吧又在岛角,盛屿分花拂柳,步子闲散,垂眸看着手机。微微低头的姿势,拉伸了修长结实的颈项,宽脊蜂腰,流畅得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佟言心里一紧,迅速挪开目光,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字:“只馋不偷,算渣男吗?”
  瞧了眼跳出来的文字,佟言息了屏,面色不算好看。他晚饭时喝了点酒,这会儿眼皮子更沉,跟在盛屿身后,脚下有些虚浮。
  盛屿回头瞧他,思量间目光渐沉。刻意停下了脚步,见人近了也未提示,待佟言晕晕乎乎地撞了上来,又扯着他的后衣领将人拉开。
  盛屿高大魁梧,肌理清晰刚硬,每每近身,都让人有隐隐的压迫感。
  佟言虽不及盛屿健硕,却也不矮,他身材挺秀高颀,海拔未输分毫,可如今也只能被盛屿薅着。
  暂时抛开了心里那点隐秘的波动,凛声问道:“盛总这是做什么?”
  盛屿松开手,转而扣住佟言的肩膀,将他向身后的三角梅树上一推,跨步跟上,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将佟言困在了方寸之间。
  花枝轻摇,落樱簌簌,滑落时在耳根留下了一抹红。直到此时,佟言才不得不认同了刚刚百度出来的答案,只馋不偷也是渣男,不然为什么衣服隔绝了手掌的温度,他却觉得肩上像被热油淋了,烫得惊人。
  “别急,我发信息问个事儿。”
  盛屿先从兜里翻出烟,拿着烟盒单手一抖,将半露的香烟含在嘴里。点烟前望了一眼佟言,眸子微眯,将打火机塞入了他的手中,扬了一下下巴,口中松松含着的香烟颤了几颤。
  意思不难懂,点烟。
  晚风里裹了热浪,却没捂热佟言的脸色。他在职场混迹了几年,从无媚上欺下,算不得什么响当当的正人君子,倒也还算有些风骨,点烟倒茶这种事,他不常做,也做不来,放在身侧的手指勾了一下,佟言,没动。
  不见人动作,鼓弄手机的盛屿分神望过来一眼,他看佟言的目光向来是轻寡的,如今却停留了三秒,不算凌厉,但也绝不温和。
  “赵允升与你怎么说的?让你在我这儿摆谱来的?”两指一捏,手机在指间丝滑地转了半圈,盛屿的话音儿不轻不重,却暗含威压。
  佟言心尖儿一抖,想起了赵允升上船前的万般叮咛,他将恋人的付出与退让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才举起打火机,拇指下压,引出火苗。
  烟丝逐渐卷曲成灰,佟言望着手中那团光亮心里默忖:新闻上说抽多少支烟会死来着?
  过了一口烟,盛屿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忽然又停了动作,抬起眸子看向佟言:“佟先生看得清吗?用不用我再举高点?”
  敛在纤长睫羽下的那双清浅的眼睛,盯了盛屿一会儿,才转开目光,偏向一旁。
  盛屿找到最近联系的页面,输入文字:“赵允升劫回来了吗?”
  对面的信息回得很快:“刚下船锁屋子里了,正想和您汇报呢。”
  “问问他昨晚是不是把佟言动了?”
  三五秒过后:“问了,说没有,他说是留给您的,他没胆子动。”
  “让他想好了再说。”
  对面隔了半分钟才回:“上了点手段,姓赵的还说没动,他说您要是不信,诈一诈佟言就知道了,佟言单纯,好骗。”
  盛屿没有再问,息了屏幕,手上卸了力道:“佟先生有考虑过配副眼镜吗?”他目带讽刺,转身离开时在佟言侧肩上轻拍了两下,“相信我,你挺需要的。”
  “盛屿。”佟言直呼了男人的名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希望你今后几天能放尊重些。”
  盛屿回眸看了他一会儿,脸上忽然绽开了笑容:“行啊,听你的。”
  酒吧不大,却热闹,挤着各个国家的各色人种。
  盛屿晚餐前换了衣服,黑白相间的暗纹衬衫,袖口上卷了几扣,胸前微敞,露着健康的肤色,指间松松地拎着酒瓶,与平日一样的表情,却在幽暗晃动的灯光下添了散漫的性感。
  打发了几拨来搭讪的男男女女,盛屿用冰凉的酒瓶碰了一下自进入酒吧就没正眼儿瞧过自己的佟言,又瞄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示意自己去去就回。
  酒吧每晚都有歌舞表演,盛屿绕过卫生间走到后台,找到了演艺经理,一番交流后,他往那人口袋里塞了一沓钞票,手向重重人影中一指:“就是那个中国男人。”
  十分钟后,各种肤色的健美男模,从舞台上依次走下来,在全场的尖叫声中,站在佟言面前,弯曲双臂,绷紧肌肉,向他展示最真实的腹肌。
  盛屿拎着酒瓶,松懒地靠在沙发的角落,看着佟言强撑着冷静的面色,衬衫逐渐塌瘪,慢慢吸起了肚子……
  第4章 瞎子配狗
  生理性喜欢是你潜意识中的“瘾”。——题记
  有人不讲武德,单臂扶着沙发靠背,将壁垒分明的腹肌缓缓圧向佟言。
  尖叫和口哨声吞没了深海的涛声,晃动的草裙上方,是蓬勃热烈的肌肉。
  即便如此,众人眼中的佟言还是冷静自持的,远远瞧着神色依旧疏淡,后脊虽被迫贴紧了沙发,却仍然挺拔卓然。
  只有盛屿看着逐渐红透了的耳尖慢慢喝了一口酒,他与佟言坐得不远,中间仅有一臂的距离,足以看清男人紧抿的唇角和掩在睫下的躲闪目光。
  盛屿的视线从佟言的脸上慢慢滑落,最终落到那截收紧的腰上。他很少觉得身心愉悦,现下倒是可以算上一回。抖出烟含在嘴里,垂眸去翻口袋里的打火机,却在下一刻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引火声,抬起眼,佟言举着火苗已经送到了面前。
  四目相接,中间只隔着一束火光。盛屿极为罕见地露出诧异的神色,佟言却在紧迫的形式下敬业地催促:“盛总不点吗?那我收了。”
  刚刚撤回的火苗被粗粝的手掌握着腕子重新拉回,盛屿低头点了烟,拇指在白皙的腕口轻轻刮了一下才松开。
  “需要帮忙吗?”他笑着问。
  有那么一瞬,佟言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粗粝的指腹有茧,刮在皮肤上的触感算不上美好,却恰巧踩了佟言癖好,酥麻了半边身子。
  压着看不见的指痕,佟言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腕口,垂眸问道:“这人要什么?小费吗?”
  曲起的手臂摘了烟,吐出的烟雾散入湿咸的空气,盛屿漫不经心地开腔:“一个吻。”目光送出去,“亲在那里。”
  佟言的视线跟过去,仅一偏头,嘴唇险些碰到圧在身前的温热皮肤。
  一片兴奋的惊呼声中,盛屿举起手中的啤酒隔空敬向佟言,和他确认:“腹肌。”
  东方的内敛含蓄与西方的热情大胆,催化出了最原始的疯狂,英俊年轻的中国男人被怂恿的声浪包裹,舞者随着音乐扭动的腰肢贴得更近,佟言用中文与英语讲出的拒绝,都在越发热烈的气氛中堙灭无声,他只能一边保持着风度,一边极力的向后仰身。
  盛屿清了瓶中最后一口酒,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他一只手夹着烟,另一手缓缓挑开了自己衬衫的扣子。
  指尖滑过,扣子崩开,像缓慢开启的铁笼,即将释放雄健凶残的野兽。
  最后一颗扣子滑脱时,酒吧中似乎安静了一瞬,待盛屿走近,穿着草裙的男人下意识让出了地方,盛屿笑着将烟咬在嘴里,在佟言目瞪口呆的震惊中,单手扣住他的后脑,曲肘一勾,将人用力地按在自己极为漂亮坚实的腹肌上!
  深暗的海水翻涌起巨浪,轰然砸在岸边的礁石上,炸开了花!
  “帮你解围,没吓到吧?”
  小岛露重,入了夜石板路上有些湿滑,佟言挑着地儿落脚,步子迈得很大,有些匆忙的意思。
  离开酒吧已经很远了,他的耳中似乎还有欢呼和起哄声,直到盛屿的话在身后响起,才觉出身边的静来。
  脚下微顿,佟言沉默了一会儿,回首看向盛屿,月光下的他面容清疏、眉眼柔和,却也铮然清亮。
  “吓到谈不上,就是有些突然。”
  盛屿撩开面前的花枝越过佟言:“那我就不说抱歉了。”
  男人的衬衫重新包裹起来时显然有些随意,扣子仅搭上了中间的两颗,松垮的面料遮住得不多,禸色一路蔓延,从宽阔饱胀到劲瘦贲张,末了,腰线越发收紧,没入了牛仔裤中。
  错身而过,佟言抿了一下唇,避开了目光。
  花枝缠密,海水轻涌,两人交换了位置,佟言落后半步踏在盛屿的脚印上。
  “我是gay。”这回换佟言的声音响在身后,“盛总如果介意……”
  “知道。”盛屿回头,目光有些凉,更像是事不关己的叙述,“你和赵允升是一对儿。”
  佟言:“……”
  小径兜兜转转,石板路前方是一小段海滩,盛屿和佟言都住在岛尾的沙滩别墅,这是必经之路。
  沙滩上设置了供人休息的长椅,盛屿却偏爱一块被海水磨平了棱角的礁石。此时已经退潮,礁石风干,盛屿坐上去才仰起头象征性地问道:“坐这儿抽根烟再走行吗?”
  也没等到答复,烟已经晗在嘴里,眼神勾着佟言,等他来给点烟。
  20根。佟言暗忖,刚查过,20根烟可以毒死一头牛。
  他蹲下给盛屿点了烟,烟雾轻腾而起。刚想起身却被宽大的手掌在肩头一压,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
  连个下话都没有,盛屿衔着烟转头去看海面,只在佟言略微挣扎时用手又压了一下,头都没回,仅仅力道比刚才的重了一些。
  佟言领教过盛屿说一不二的性子,索性摆烂,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滩上,拿出手机百度:怎么样文雅的骂人?
  页面从上翻到下,佟言都觉得太糙了,刚想换个词检索,屏幕上就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烟雾。
  猛一抬眼,便迎上了盛屿的目光,正巧他也刚从自己的手机上收回眼。
  空气似乎滞住了一瞬,佟言深呑候结。
  盛屿的面色倒是如常,依旧分辨不出喜怒,只是伸手拖住了佟言的手,包裹着他的手指息了手机屏幕:“这些骂的都不够劲儿,我教你。”
  吞吐的烟雾散了,低沉的男音散在耳边:“你他妈傻逼吗,凭什么让我给你点烟?”
  海水远远地搅动着细沙,海上细碎的波光都映不到眼底,佟言被一根手指勾着领口拉到盛屿眼皮子底下:“骂一遍,我听听。”
  放在沙滩上手指逐渐蜷起,掌心攥满了海沙,佟言盯了盛屿好一会儿,掀开唇缝,鬼使神差地重复:“你他妈傻逼吗,凭什么让我给你点烟?”
  下巴被抬高了一寸:“再骂一遍。”
  失序的心跳声与平稳的海浪声交杂在一起,佟言抬起眼,声音微高:“你他妈傻逼吗,凭什么让我给你点烟?!”
  声音在空旷的沙滩上很快就散了,海风将两人的头发吹得更加凌乱。
  静谧而长久的对视中,盛屿的眼中慢慢有了笑意,佟言的身体也从绷紧中逐渐放松,竟是同频,两人都笑了出来,盛屿转头又将烟咬在嘴里,望着海面表情松弛又愉悦。
  慢慢收了笑,盛屿问:“你和赵允升怎么认识的?”
  佟言干脆盘腿坐在了沙滩上,摊开手,看着掌心的细沙从指缝一点点流失:“他是我的学长,比我高两级,我们曾是一个社团的,不过有交集的时间不长,我参加社团不久,他就退出了。后来……我相亲,他也相亲,又遇到了一起。”
  盛屿笑了一下,过于短促的尾音让这声笑听起来类似嘲讽:“哦,缘分不浅。”
  他回头瞧了佟言一眼:“我看你们相处得不错?”
  佟言想到了赵允升的退让与付出,和他一整天空白的对话框,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挺好的。”
  盛屿向暗沉沉的夜色中吐了一口长烟:“瞎子配狗,天长地久。”
  “你说什么?”
  男人转头乜着佟言,露出笑容:“我说挺好。”
  他站起身,拉开步子迈向驻地,沙滩上的脚印踏得很深,头也不回地说:“明早我健身,你来吗?”
  佟言起身的动作一滞,腹部下意识再次收紧:“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