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为人 一
  漂亮的青衣人倒在巨大白虎的肚皮上, 白虎的两只前爪抱住他, 脑袋跟着他的手移动。叶青幽在人群中身高也算佼佼者,可因为白虎太过巨大, 将他衬得小了些,单薄了些。
  叶青幽是一副极好的相貌,且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
  端庄稳重的时候周身都散发着成熟的致命吸引, 细腰长腿,那挺拔的身姿以及双眼中的深沉和唇角玩味的笑, 每个细微的小动作都能让人心跳加速, 血脉喷张。
  偏在人想撕开他的衣服深入了解这份成熟时,他的一颦一笑又富有少年人才有的感染力。
  时不时眨眨眼拌拌嘴, 或往哪一坐一靠, 朝谁轻扬下颌,便是与成熟稳重截然相反的稚气跳脱。那懒洋洋的稚气和无羁的语调,实在让人又爱又恨。
  仿佛两个灵魂处在同一具躯体内,偶尔相互碰撞既有冲突又莫名切合。
  不止林天昊被他深深吸引挪不开视线,这一路小弟子中也有不少在队伍中红着脸窃窃私语。
  但这些小豆丁们是崇拜, 是单纯的仰慕, 觉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而现在他们心目中“可遇而不可求”的前辈, 正躺在一只大老虎怀中, 两手揪着它的耳朵, 笑着愤愤道:“再咬, 你再咬我试试?”
  天边最后一丝暖光将他全身都镀了一层金红色, 白虎雪白的毛也呈现暖色, 瞧起来柔软舒适极了。
  这一幕很难让人评价到底是该羡慕人,还是羡慕虎。
  最终是小弟子们不慎踢到一块小石子,叶青幽没起身,歪在白虎身上投去视线:“做什么的?”
  他心情很好,音色柔了很多,小弟子们一个个受宠若惊,如沐春风行地礼道:“叶前辈我们在下面烤了羊,您要来吃吗?”
  叶青幽坐起一半,单手搭在曲起的膝上,饶有兴致道:“羊?”
  一个圆脸少年喜道:“禀告前辈羊是我母亲准备的,她说羊肉是发物我们去冰原炖羊肉火锅吃就不冷了!”末了,胆怯地瞅瞅叶青幽,小心翼翼地问,“您要来尝尝吗,是我娘自制的蜜酱刷在烤的油滋滋的羊肉上可香了。”
  他这么说着,叶青幽仿佛闻到了靠羊肉的香味。
  叶青幽从来不是拘束的人,少年们那么诚恳,而且他……也确实没辟谷——“好啊,多谢你们的盛情款待,我没想到你们做饭居然还有我的份,等明天去到新地方做饭的时候,也算我一个劳力,我的厨艺还是很不错的。”
  说完,叶青幽朝他们眨了一下眼。
  几个小弟子脸都红成猪肝色:“您愿意赏脸来吃我们已经是莫大的欢喜,哪敢劳烦您一起做饭?您今天要是觉得好吃,我们明天还连您的一起做!”
  叶青幽从容地拍拍领头少年的肩:“哪有白蹭饭的。就这么说定了,等去到冰原我煮羊肉火锅给你们吃。”
  叶青幽和白虎的到来让小弟们蓬荜生辉。
  火堆不止一个,每堆火上都架着一块考得滋滋冒油的羊肉,叶青幽坐的那堆火前围着的人是最多的。
  他也是烤羊肉的老手,调料刷得均匀,一块肥美细嫩的羊肉被他转着烤了一遍后,又酥又香,外脆里嫩,小弟们全都吃花了脸。
  先前他刚坐过来时,小辈们对他还有些畏惧,就算想蹭过来也是极为矜持。
  叶青幽什么场面都见过,活跃气氛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几句话的功夫这些小豆丁们就全都围满他,觉得他没架子又好看,渐渐同他热络起来,胆子大的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讲话。
  圆脸的少年叫胡景,出生大世家。他才是个练气期的小修士,对筑基期以上的修士都十分崇拜,他告诉叶青幽道:“按照远近顺序我们先后去请过其他五位前辈,其中林莹前辈似乎心情不好把我们臭骂了一顿。”
  叶青幽撕了块羊腿给他,幽默道:“等我们去到冰原煮火锅让她在旁边闻着,不给她吃。”
  胡景一扫忧郁,接过烤羊腿笑得两眼都眯起来。
  这群小辈中领头的弟子叫云澜,出生同样是大世家。他灵根颇为优秀,悟性极佳,已是筑基初期的修士。
  他就是刚刚被叶青幽拍肩膀的少年,此时一改刚才束手束脚的样子,满脸满手都是油,蹭在叶青幽身边道:“除了林莹前辈,其他四位前辈也都不愿赏脸,都在各自的山洞中打坐和整理东西。也只有您愿意赏个脸,理理我们。”
  叶青幽道:“哪里话,你们愿意加我一个我高兴还来不及,说真的我没辟谷,刚才我还在想等你们都睡了,我就啃个馒头填填肚子。”
  小辈们都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见他真的一板一眼地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冷馒头,都哄笑起来吵着让他把馒头放在火上叉着烤。
  叶青幽赞他们聪明,真把那个冷馒头叉起来放在火上烤。
  馒头毕竟不是肉,火苗一飘,烟一熏,黑得像块碳。
  小辈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候叶青幽又从外衣下面取出小石埙,满怀豪情壮志地对他们说:“知道这是什么吗?石埙!今天我高兴,给你们吹一段。”
  小辈们集体安静下来,等着他吹。
  叶青幽道:“知道吗,我从不给人吹,你们太有耳福了。”
  小辈们很天真,认为他人幽默,厨艺好,全都十分期待地巴巴等着。
  叶青幽有模有样地把石埙放在唇边,他正要信心百倍地吹,一个小姑娘提醒道:“前辈你的手好像放错地方了。”
  叶青幽大言不惭地道:“没有。石埙就是这样吹的。”
  小姑娘也没真正接触过这种乐器,可她就是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叶青幽这便信心百倍地吹起来。
  一曲末了。
  万籁俱静。
  叶青幽站起来,四处朝小辈们弯腰抱拳,十分没有自知之明地道:“献丑了。献丑了。”
  小辈们隔了良久才回神,一个个眼神惊恐地瞅着他,更多的是瞅他手里的石埙,怀疑这个石埙已经被他吹坏了。
  最终还是山崖上的那五个忍无可忍,全都集体站在上面扬声道:
  “下面那个吹石埙的,求求你行行好放过那个石埙,它只是个可怜的石埙而已!”
  “你知道什么叫魔音贯耳吗?我刚刚在做大周天,差点走火入魔好不好?”
  “知道的说你在吹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在鬼叫,我的天为什么有人能把埙吹成这个鬼样子?”
  “吹埙的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再敢吹一声我今天就跟你拼命!”
  “请问那个石埙还活着吗,如果活着请帮我给它转告我的同情,如果没有请直接把吹它的人下葬,谢谢。”
  叶青幽:“…………”
  小辈们静了一瞬,集体轰然大笑。
  叶青幽憋了好久,讪讪收起石埙。本来是想强行解释的,但最后嚅嗫几句他自己也忍不住哈哈笑出来。
  草地中火堆连成一片,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被火光照耀得格外天真和热情。
  小辈们记得叶青幽,当然也惦记着他的白虎。几个小姑娘给白虎准备了肉食,在白虎优雅用餐时围在它身边,小心翼翼地触碰。见它不会伤人便乐嘻嘻地给白虎梳毛,用五颜六色的漂亮彩带扎了白虎一头。
  叶青幽身在欢声笑语中,也跟着大笑出来。
  他笑得弯下腰,眼泪都快滴下来,腰部和脸部都酸得厉害。
  他都快忘了和人群呆在一起的感觉,原来是那么的快乐,一点点小事就能让人那么高兴。
  他都忘了,原来快乐真的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