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节
  青鸾二姐妹见他魂不守舍,立即将他扶住,萧尘心痛如绞,摇了摇手,径往苍龙峰落去,突然落下的三道剑光,将一些正在收拾残局的弟子吓得魂飞魄散,这些人已然是惊弓之鸟,也不看是谁,只顾着四处奔逃而去了。
  当然,也还是有人将萧尘认出来了:“别怕!是萧师弟!”
  萧尘双眼泛红,望着遍地狼藉的广场,还有东首处完全坍塌的三清殿,这一刻他仿佛能将当时的情景想象出来:天上突然出现了元婴强者,众人来不及反应,已被飞剑取了首级,宫殿被无数道剑气瞬间化为飞灰,无数人惊恐四逃,无数人跪地苦苦哀求,但最后都免不了一死……
  “啊——”萧尘仰天一声长啸,绝望,恐惧,这些都是自己给三清门带来的。
  “是萧师弟!是萧师弟回来了!”此刻有更多人将他认出来了,原本那些已经逃开的人也都停下了脚步,犹豫要不要过去。
  萧尘目光凝定,问道:“三长老呢?她在哪?”现在他最关心的便是白楹的生死,以及萧寒等人。
  “长老们在后殿疗伤……”一名弟子小声道。
  听闻白楹无事,萧尘才稍稍安心了些,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何人所为!”
  不少弟子听后身子一颤,脸色煞白,显然是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一人颤声道:“昨天早上,两个人,至于是谁我们没看清,只有请长老打开虚像阵法才知晓……”
  “带路!”萧尘指骨捏得直作响,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众弟子也都不说话,默默带着他往后殿而去,一路上,萧尘见到大多地方都已成为废墟,当初落殇颜舍命为他争取到的修炼处——灵气谷,更是直接被摧毁了,那斗法台也已陨落,碎作无数块砸在谷底,整座灵台山再不见昔日的鸟语花香,只有满目疮痍。
  一炷香后,终于到达后殿,只见殿门紧闭,外面守着七八个弟子,那七八个弟子脸色煞白,身子微微发颤,见着众人前来更是吓了一大跳,一人支吾不清道:“怎怎怎……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如今活下来的人都已成惊弓之鸟,萧尘走上前,向那人问道:“长老在里边吗?”
  那弟子吓得说不清话:“在在在……不在……你是谁?”旁边一人认出是萧尘了,诧异了片刻,随后又小声道:“不要怕,是萧师弟。”
  正此时,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殿里面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楚情形,而门口站着一名年轻的女子,女子身着白衣,但衣服上鲜血斑斑,左臂上更是有着明显一道剑伤,她脸色有些发白,眼睛早已哭肿,看着萧尘只是含泪不语。
  萧尘将头低了下去:“弟子萧尘,有愧师门!”
  那女子正是三长老白楹,如今再也不似以往那般大大咧咧,她吸了吸鼻子,哽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弟子刚刚回来……”沉默片刻,萧尘终是开口问道:“星阵子师伯……他还好吗?”当初在三清门,除了白楹,便是二长老最护着他,但眼下瞧白楹的神情,怕是……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说话,白楹眼泪又要流出,她抬头看天,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萧尘心中一阵绞痛,往殿中走去,只见大长老、四长老、五长老都在,榻上躺着一人,双目轻闭,脸上没有血色,胸膛也已经没了起伏,左臂从肩下七寸位置被斩断了,正是二长老星阵子,白楹最好的师兄,可惜回天乏术,最终还是殉难了。
  而从他手臂被斩断的位置结合白楹左臂上的剑伤来看,应是他替白楹挡了一剑。
  萧尘走到榻前,心情十分沉重,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殿外的冷风也不知何时吹进来了,吹乱了他的头发,吹乱了往昔点点滴滴的回忆。
  “师伯的仇,我一定会报,大长老,你将虚像阵法打开我看看吧。”
  几位长老也都是脸色惨白,受了些伤,三人听后也不多言,走到一面大镜子前,大长老手上捏了个诀,往镜中打去数道白芒,那镜中立即呈现出一副活动的画面来。
  只见镜中云端处站着两人,一人着青袍,一人着红袍,正是凌远山跟天火门万谷峰,萧尘指骨捏得直作响,果然是他们,果然是他们……
  镜中,忽然间无数道金芒剑气从天而降,草木纷飞,屋殿坍塌,整座灵台山登时惨叫不绝,有人惊恐逃窜,有人跪地求饶。
  空中两人视众生为蝼蚁,一边肆意屠戮,一边大笑:“要怪只能怪你们门派出了个孽种!惹了不该惹的人!”
  ……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二长老星阵子为白楹挡下一道剑气上,萧尘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山下也布有虚像阵法吗?我要看看他们怎么闯进来的!”
  大长老道:“本来是有,可在防御大阵被毁之时,山下的虚像阵法也被连同毁去了。”
  “那他们最后是如何离开的?”
  “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子。”白楹走了进来,声音仍然有些哽咽:“来了一个穿白衣的女子,那二人见到后便匆忙遁逃而去了……”
  萧尘深吸了一口气,白衣女子,倘若不是白衣女子,整个三清门就被灭门了吧……正此时,外面响起一阵嘈杂。
  “萧尘表哥!是你回来了吗!”
  萧尘转身往外望去,只见远处萧婉儿跟萧寒急匆匆向这边走来了,当下疾步出去,向二人问道:“萧家现在如何?你们回去看了吗?”心想凌远山跟万谷峰既能找到三清门来,也一定能找到萧家去。
  萧寒沉默不语,萧婉儿低声道:“没事……现在的萧家再也不会有事了,再也不用担心了……”
  萧尘全身一震,顿时只觉天旋地转,按着她肩膀,声音有些发颤:“你说清楚!什么意思!什么叫再也不会有事了!什么叫再也不用担心了!”
  萧寒立即瞪了萧婉儿一眼:“不会讲话就闭嘴!”随后看向萧尘:“你别乱想,现在的萧家很安全。”
  萧尘松了一口气,刚才听萧婉儿说什么再也不用担心了,还以为是萧家被灭了……想到此处,瞪了她一眼:“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连话也说不清楚!”
  按照以往,萧婉儿本该反驳,但此刻却一下子哭了出来:“你们这么凶做什么!是不是现在程郢师兄不在了,你们都可以凶我了!”说着说着泣声不止。
  萧尘心中一痛,程郢,白楹的大弟子,当初来萧家接他们的人,当初被文轻雨抢夺玲珑心,站出来替落殇颜说话的人,也已殉难了么……
  无人说话,连风也静止了,此次三清门伤亡惨重,元气大伤,究竟死了多少人到现在还没统算出来,萧尘一拂衣袖:“我要回落霞峰看看!”说罢化作一道剑光往山下而去。
  落霞峰因地势偏低的缘故,这次反而受难较小,但此刻却是死寂沉沉,外门弟子不似内门弟子那般有归属感,一出事后几乎所有人都走了。
  夜幕轻垂,微风徐徐,走在空荡荡的山路上,萧尘心中感到有些悲凉,从此这里应该是再也不会有灵石之争了吧。
  不经意间,又回到了曾经的居处,那座开满白花的小庭院,此刻院中仍是落英飘洒,屋中也还如他去年走时那般,只是久无人居,台案上已铺了厚厚一层灰。
  厨房的锅碗瓢盆也在,只是大多已染尘,房梁上也结满了蜘蛛网,看来是已有大半年没人来过了。
  萧尘去到外边,见萧寒萧婉儿也跟来了,问道:“赵师弟、齐师弟、燕师弟,他们难道很早前就走了么?”心想若他们还在,怎可能看也不来看这里一眼。
  萧寒叹了声气:“大半年前就走了,赵国王室变动,赵师弟回去卷入了王位之争当中,燕国皇帝驾崩,燕师弟必须回去继承王位,齐国发生政变,叛军攻占了皇宫,齐师弟被几位老臣带着离开,到现在仍是下落不明……”
  萧尘深吸了一口气,犹记得当初那些点点滴滴,想不到才过了短短一年时间,却是景物依旧,人已非。
  “接下来主上要作何打算?回紫府么?”青鸾上前,拱手询问道。
  萧尘眼中厉芒一闪而过:“不急,凌家给我送上如此一份大礼,我岂有不回礼之理,只是明日我要在灵台山布下诛仙剑阵,那就让他们再多活一天吧。”
  第340章 铜人
  “凌家,就让他们再多活一日……”萧尘重复着冰冷的话语,望着天边晚霞,眼神越发寒冷。
  夜里,寒风凄凄,冷月无声,白楹坐在望月亭中,一个人对着高天孤月发呆,脚边摆了几只空酒坛。
  “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逝者终已逝……”
  萧尘轻轻走了过去,白楹凄然一笑:“师兄以前总是让我少喝点酒,说浑身酒气,哪像个修仙之人,现在他不在了,以后终于没人在我耳旁唠叨了……还有我那榆木脑袋的徒儿,每次骂他,他总是低着头不说话,现在我要去骂谁呢……”
  萧尘默默不语,进到亭中,替她收拾了脚边几个空酒坛,低声道:“都怪我,是我闯下的祸……”
  白楹凄然笑了笑,终于回过头来,看着他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萧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还继续找吗?”
  “找!”萧尘目光凝定,望着高天上的孤月:“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找不到便将天捅穿,地上找不到便将地翻过来!直到找到她为止!”
  二人都沉默不语了,夜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犹带悲鸣之声,许久后,萧尘叹口气道:“你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会在山上布下防御大阵。”
  “到元婴了么?”
  “恩……”
  次日天明,萧尘来到苍龙峰广场,青鸾紫芸儿紧随其后,几位长老也都到齐了,还有一些存活下来的弟子。
  此次萧尘要布的防御阵法名曰诛仙剑阵,与后山下守护灵脉的诛仙凶阵不同,此阵分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四个阵脚,威力非同小可,一旦入侵者触发此阵,必在阵中千万道剑气绞杀下灰飞烟灭。
  准备好一切后,萧尘向几位长老颔首示意,随后足尖一点,犹如一道金芒冲上了云霄,下方许多弟子都倒吸了口凉气,只见萧尘伫立云端,身上道道金芒照下,仿佛天人一般,令东边初生旭日也顷刻失去了光辉,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澎湃的元婴气息。
  随着萧尘念诀不断,无数道金光从他身上照下,分散落在灵台山各个角落,随后四柄十丈长的巨剑凭空而现,东处白剑名曰诛仙,西处红剑名曰戮仙,南处紫剑名曰陷仙,北处青剑名曰绝仙。
  四道剑光同时落下,刺入灵台山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随着剑阵埋下,整座灵台山也跟着剧烈一震,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庞大的阵法灵力波动。
  但并未结束,萧尘仍是不住掐诀念咒,一层一层的金光秘术向下方灵台山罩去,又一层一层埋入山体当中,而高空云海翻滚,降下道道霞光,这波澜壮阔的景象令得所有人心神一震。
  一个时辰过去了,仍未结束,此番布阵萧尘须加固各个阵脚,以免他日轻易遭人破坏,此刻只见他脸色渐渐发白,显然是因真元消耗过大,已有不支之象。
  青鸾跟紫芸儿见状,对视一眼,随即也化作一青一紫两道光芒涌上了云端,不等萧尘说话,二人各自往他体内注去源源不断的真元。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层层金光秘术不断罩下,环绕在整座灵台山,高空三人均已是真元大耗,脸色煞白,青鸾急道:“主上快快停手!再这样下去会损耗你本命真元的!”
  所谓本命真元,不同于修炼而来的真元,一旦损耗,是无法弥补回来的,萧尘额头汗珠不断滴落,沉声道:“阵尚未成,此刻停手功亏一篑!”说完再次催运全身真元,令得整个灵台山上空瞬间被一层金光符文笼罩了。
  青鸾二姐妹见他这次是当真要消耗本命真元了,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急催咒诀,往他体内注去一青一紫两道真元,正是二姐妹的本命真元,她们宁可耗损自身修为,也绝不能让萧尘有任何损伤。
  终于,在暮色初临时分,诛仙剑阵成了,往后灵台山便可谓固若金汤,此刻高空上三人早已是真元大损,萧尘脸色有如白纸,身子一颤,径直往地面坠落了下去。
  “主上!”
  青鸾二人齐声一喊,俯冲下去将他接住,但二姐妹真元耗损也颇大,此刻已无法御空降落,最多也就只能使自己先落入地面,不至萧尘受损。
  下方几位长老早已做好准备,待三人临近地面时,御空上去将三人接住了。
  落入地面,萧尘被白楹扶着,已是连说话的力气也快没了:“我在阵中注入了魂力,不出三年,必生阵灵,可保万全……”话未说完,晕了过去。
  广场上许多人仍然还未回过神来,大长老叹息一声:“先送他们去房间休息吧。”
  次日清晨,萧尘悠悠醒转过来,外面青鸾紫芸儿听见屋内响动,立即走了进来:“主上!”
  萧尘看了看她们,道:“你们没事了吗?”
  “属下已无碍,主上无须担心!”
  萧尘点了点头,昨日消耗过大,经一夜恢复,也好了七七八八,再服下些回元丹,到正午时基本完全恢复了。
  下午时,他找到白楹,说要回萧家一趟,虽然听闻家中无事,但毕竟出去这么久,这次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去看看家中父亲。
  萧婉儿留下来陪白楹,萧寒要处理一些后续事宜,因此两人不与他一起回去,而上官嫣半个月前回家了,想必还不知三清门发生的事。
  离开了三清门,到山脚下时,萧尘转身回望,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随后目光变得狠厉起来:“凌家,天火门,这份大礼萧某必定十倍奉还!”
  到申时时分,三人回到了云州的云中城,为避免引起注意,三人也就不再御剑了,但见城中人来人往,叫卖不断,河边微风轻拂,在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道旁柳枝轻轻摇曳,四五个小孩在树下捉迷藏……
  这一切,都是萧尘所熟悉的,他居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哟!这不是萧尘少爷吗?啥时候回来的?”
  就在萧尘回思往事时,一个身穿蓝白大褂的老者突然笑容满面走到了他面前,萧尘点头一笑:“张大伯。”
  “咦?好像真的是萧尘少爷啊,这两年好像都没怎么见着他啊。”远处也有不少人眯起眼细细瞧了过来。
  一路上萧尘不断点头微笑:“王二叔……刘大爷……吴大娘……”
  这些都是曾经熟悉的面孔,萧尘忽然觉得心中暖暖的,凡尘虽小,但毕竟这里才是他的家,不会有人说他是魔,也不会有人对他喊打喊杀……
  萧家建在东城区一片峻岭之上,到得山脚下,只见山上草木葱郁,云缭雾绕,亭台楼阁若隐若现,萧尘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十分轻松,回家了。
  一炷香后,三人上到半山腰,道旁草木幽深,远处有泉水经过,各种鸟儿在树林里飞来飞去,欢快鸣叫,遇人也不惊,只是令萧尘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以往山道上都有人驻守,现在怎一个人也见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