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原祈国都,秦楚妓馆。
  作为原祈国最生意红火的风月之地,秦楚妓馆最近新请了一位当红的说书先生坐堂,在馆中央特意为他搭了个说书的台子。说到底,是因为原祈国人皆有个毛病,那就是八卦,最爱听那说书先生天南地北地胡诌。
  啪的一声,惊堂木一拍,世间之事皆是娓娓道来……
  “话说,咱原祈国中有四名士:将军无救,国师有道,公主倾城,白衣惊鸿。第一位说的便是大将军范无救,昔年领兵五千,凭两把开山斧,便击退中原敌军十万,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第二位讲的是当朝国师长孙有道,无极道观的观主,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生得玉树临风,凌凌仙人之姿不可犯,其人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乃是我原祈国千百年最有望成仙的修士。第三位便是陛下幺女,封号倾城公主,其貌无双,十五岁那年一舞动天下,惹得中原十国皇帝求娶,愿割地一半以江山为聘……”
  堂下的一名嫖客一边与怀中女子调情,一边大声吼道:“不对啊,倾城公主不是十年前病逝吗?再说她一介女子,怎么能算在四名士里?”
  说书先生嘿嘿一笑,“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倾城公主不但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还曾领兵打仗,当年就是因为十国皇帝见求娶无望,才派十万大军围攻原祈国。此仗中大将军范无救领兵,公主亦向陛下请战,一身戎装做了先锋官,英姿飒爽,杀得敌军片甲不留,哪个男儿比得过?而且,据说咱们这位的公主曾受过一位神人点拨,十分有仙缘,好多人都在传公主并非病逝,而是早已得道成仙!”
  嫖客大笑,“哈哈哈,那岂不是比国师还厉害!”
  有人不满道:“别打岔,还有最后一位白衣惊鸿呢。”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润嗓子,笑呵呵道:“要说这最后一位,来头可是大了!乃是天上仙君转世,当年一出生便天降五彩祥云,百鸟朝贺,自幼便被国师大人带入无极道观修行,十五六岁的年纪修为已和国师不相上下,可谓天赋异禀,重回仙班那是早晚的事情,也是咱原祈国的幸事!据说,其人生得日月之姿,清风松竹之貌,常年一身皓皓白衣,名曰顾惊鸿。”
  二楼玉冠挽发的道袍小生倚着栏杆轻笑,“惊鸿,他们在说你呢!”
  他身侧一袭白衣的少年神情冷淡,雪白的玉腰带上系着一串金铃,无动于衷道:“师兄,我们尚有要事。”
  “也是,差点耽搁了正事。”
  说完,两人并肩朝二楼最华贵的厢房走去。
  师兄瞧着回廊里勾肩搭背、衣着暴露的男男女女,不由抱怨道:“范将军也忒荒唐了些,竟然约两个修道之士在这烟火之地相见,真是……有辱斯文……”
  很不赶巧,前面带路的人刚推开厢房的门,屋中的范将军又是个习武之人,听力超群,闻言嗤鼻一笑,嘲讽道:“正经?要老子说,上阵杀敌、马革裹尸方方是男儿最正经的事,整日蜷缩在道观中痴迷于悟道修仙,把自个养成文文弱弱的小白脸才是顶不正经的事情。”
  师兄一脸尴尬,抬头朝屋里望去,便瞧见一个衣襟半开、露出大片胸膛的男人,身材魁梧,呃,还有点胖,尤其那大肚腩,不过面相凶狠恶煞,一看就是战场杀伐之人。他怀中还搂住一名细腰酥/胸的美人,媚态横生,师兄的脸一下就红了。
  顾惊鸿倒是面色如常,见如未见,淡然地落座在席位中。
  范无救盯着进门的白衣少年,指着他道:“小子,你不错。”
  范大将军天生热血豪迈,和鬼神那一套犯冲,平生最看不惯神神叨叨的修士,整日装神弄鬼的,不干点实事,哪里有保家卫国、护佑子民来得痛快?不过顾惊鸿此人却瞧着极为顺眼,还真有些仙君风范。
  小鸡仔似的文弱师兄被范无救嫌弃地瞪了一眼,也急忙落座,开始好声好气地与他搭话。
  范无救则不愿搭理他,对屏风后的素衣琴师道:“必安,弹一支你拿手的曲子,一会儿若是累了,便去歇息,不必理会我们。”
  谢必安,秦楚妓馆里最好的琴师,不,应该说是原祈国乃至天下最好的琴师,其父是个谏官,因直言进谏触动君王被下狱,唯一的儿子也被株连,被官府强制到这污秽之地为琴奴。
  他与范无救有自幼长大的情谊,更是知己,只是谢家的罪是陛下钦定,范大将军想将人赎出秦楚妓馆都无能为力,只能暗中护着。
  素衣琴师起身行礼,“谢大将军。”
  举止得当,不卑不亢,亦是个人物。
  清灵的琴声缓缓流出,令人听了心旷神怡,就连素来冷淡的白衣少年都不由多看了两眼谢必安。
  范无救举杯道:“来,老子向来不会说什么客套话,陛下亲自下旨将长安街的事交由本将军和无极道观一同处理,既然国师在外修炼未归,你们这两位高徒便替师傅辛劳一趟吧,不过……哼,千万别让本将军知道你们没点真本事,老子生起气来,可不管你们是不是国师的弟子。”
  白衣淡定地品了口茶,冷冷道:“大将军不妨说说长安街如今的情况。”
  “还能有什么情况?有进无出,有去无回,邪门得很!整条街再长也就三里地的破地方,进去的人却怎么也出不来。见鬼的是,明明街外还是艳阳高照的,可你站在街口往里面看,整条街好像笼罩在一片黑漆漆的迷雾中,阴森森的,根本什么都看不清!白天还好些,一到夜里就什么声音都有,女人的哭嚎声,男人的谩骂声,小孩的惨叫声,还有磨刀声和鞭打声……离长安街近的几户人家都搬走了,说夜里再听下去非魔怔了不成。”
  师兄胆子小,闻言已经吓得一身冷汗,光想象那副画面就够瘆得慌了。
  白衣少年则微微皱眉,道:“这条街原本的商铺都是做什么的?”
  范无救:“唔,十年前就是一条花灯街,花花绿绿的还挺漂亮,商铺都是些卖灯笼首饰等小玩意的,少男少女最爱在此处私定终身,呃……后来嘛,后来不知怎么落败了,变成了一条专门卖……卖肉的街,整条街都是屠户,还有些……啧……”
  顾惊鸿挑眉,明显听出这话中有不对劲之地,“将军有话不妨直说,若是隐瞒,对你我都不利。”
  “哼,那条街确实是卖肉的,但不是卖普通的牛羊肉,而是魔兽的肉!”
  两人一听皆是一愣,连屏风后弹琴的谢必安都弹错了一个音符。
  原祈国举国崇尚修仙之道,故而修士颇多,大乘修士不多,但那种中不溜的修士一抓一大把,虽说是中不溜,但对付起低阶魔兽来还是绰绰有余,毕竟像上古魔兽这种凶残程度的早在千年的大战中被九天仙家屠戮得差不多了。
  说实在的,魔兽这种无心的凶兽生来团结,比整日内斗的人族不知团结多少倍,高阶魔兽会主动庇护低阶魔兽,冲锋陷阵也是常事,故而上古魔兽这般强悍的,可以说是整个魔兽一族的守护者,他们的锐减和覆灭使普通魔兽完全陷入了被肆意屠杀的凄惨境地。
  范无救咬了咬牙,有些难以启齿,“长安街卖的都是魔兽幼崽的肉,据说权贵们最喜欢,肉嫩滋养是大补之物,还有些修炼成人形的魔兽,那个,唉……魔兽一族虽凶残,但天生一副好皮相,化形后的少男少女更是肤白貌美,长安街便有不少这样的暗娼窑子,专供有钱人取乐,或凌/辱或虐杀都随人的心意。”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世人皆说魔兽暴戾凶恶,骂其为畜生、没心的禽兽,但相比之下人族所作之事怕是有过之无不及。
  范无救:“对了,还有一件怪事,那条街每逢午夜子时就会异常安静,依稀能听见有女子浅吟低唱的声音,似是在唱戏。”
  顾惊鸿:“唱的什么?”
  范无救:“这……没人敢靠太近,听不大清。”
  噹噹噹的,一阵敲门声,愣是让屋子的师兄吓掉了手中的酒杯,全洒在了道袍上,不免有些丢人。
  范无救轻蔑地扫了眼,嗤鼻一笑。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悦耳如陌上纤歌的声音,“几位客官,奴婢是进来添酒和送糕点的。”
  顾惊鸿忽尔一愣,只觉得那声音极为耳熟,好像在梦中听过千万次般,那个红衣如火的背影……他不禁朝门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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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篇:
  顾轻——顾惊鸿
  上邪——越人
  华止——千寄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