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阳曾琦却没理会她,只继续往前走,脚步虚浮,浑身酒气,路过林小酒眼前时,还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林小酒忙嫌恶地退后一步。
  “这是幻阵。”衣兜的兔子公仔再次探出头来,“他听不到的。”林小酒也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是才刚看过幻阵,怎么就不记得了?她向身旁看了看,发现茅决明竟也不见了,警惕道:“会不会是他凭空造出来的?”
  封寄海摇摇头,笃定道:“他没有那个本事,应该是从前的影像覆盖,就像刚刚那个胡同一样。”
  正说着,反方向又走过来四个女孩子,全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穿着校服,每人一把小花伞,在雨中叽叽喳喳地笑闹,钻进一家店铺之后,很快每人都抱着杯奶茶重新出来,大约是阴天的缘故,天色很暗,看不出是几点。
  一辆公交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甩了阳曾琦一身泥点子,在他的咒骂声中,一个梳马尾辫的小女孩催促同伴:“你们快去吧,一会儿我爸来接我。”三个女孩子向公交车跑去,边跑边向马尾辫道别:“茅莹莹,再见!”
  茅莹莹也冲她们挥手:“再见!”在雨里站了一会儿,就见身边多了个男人,阳曾琦抱着手臂,淋着雨,“小妹妹,我没带伞,这也太冷了,能借你的伞躲会儿雨吗?”
  茅莹莹看了他一眼,有些警惕,向后指:“叔叔,后边的小店也可以躲雨。”
  阳曾琦央求:“我是要等公交车,那边离公交站太远了,而且这一带正在整改,这么多家店都关着门,就剩下那么一个奶茶店还开着,可他们家都转不开身,怎么会让我一直赖在那儿躲雨呢。”
  大约是看阳曾琦被雨水淋得太可怜,茅莹莹好心分给他一半伞,两人便肩并肩地站在雨里,“怎么这么晚才放学啊,你爸不担心吗?”“哦,补课啊,叔叔小时候学习就不好,那课本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你可别像叔叔这样……”“别着急,这么大的雨,车况一定不好,说不定都堵在路上呢,你看公交车都迟到了。”
  阳曾琦依旧是流里流气,可非常活泼,尤其是笑出一口大白牙,更显得无害,茅莹莹很快就放松了下来,不再戒备这位风趣幽默的知心大哥哥,林小酒却觉得阳曾琦对陌生人热情过了头,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
  “哎呦!我公交卡,钱包呢?”阳曾琦焦急地翻找自己身上的口袋,雨越下越大,他的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打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小妹妹,能再送我几步吗?应该是落在小吃街后头了。”
  茅莹莹犹豫了片刻,便跟了上去,林小酒直觉不好,下意识便伸手去抓,可手竟是穿过了茅莹莹的肩膀,才恍然惊觉,这是幻阵。
  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按着固有的轨迹在继续前进,场景并没有变换,只是远处的胡同里发出了女孩子歇斯底里的求救声,奈何下着大雨,本就处于整改中而半荒废的小吃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知过了多久,茅莹莹跌跌撞撞地走回来,小花伞早已不翼而飞,身上、脸上都被雨水浸透,像极了汹涌而落的泪水,一辆眼熟的豪车驶来,画面戛然而止。
  小吃街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茅决明脸上没什么表情,裤脚上还沾染着刚刚那个死去保安的血,林小酒心里非常不舒服,这种事情,本就该是你情我愿的,她一直不能理解强.暴,更无法理解有人会对那么小的孩子出手,她有多大,十三,还是十四?
  变.态果然不止是沉默寡言的‘老实人’,阳曾琦那么活泼,却是个真流氓,可茅决明,林小酒有理由怀疑,是被他逼成现在的样子。
  “你女儿她……现在还好吗?”林小酒不大抱希望地问出这句话,如果她还好,他怎么会三更半夜出去杀人,搬去害了她的“凶手”家对面不人不鬼地住下。
  “她死了,自杀。”茅决明不带一点感情,可背在身后的手,却握得直接发白,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不止因为那个畜生,更因为学校里的风言风语。”
  “呵,”茅决明冷笑一声,“十几岁的小孩子,已经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么不讲道理的话。”
  这样的二次伤害,对身心都受到重创的小女孩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林小酒忍不住道:“他们都是凶手。”
  没想到茅决明却非常赞同地点了头,“是啊,都是凶手。”
  林小酒被他说得脊背发寒,觉得这位茅先生真说不准能认定‘宁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做出不分青红皂白地屠杀一个学校的事情,不由得加了一句:“其实……你可以借助法律武器。”
  茅决明冷笑:“蛇鼠一窝,那个小吃街是重点扶持项目,据说不能出事……谁知道究竟为什么呢,反正监控在需要的时候就失灵,还不如我亲自来。”
  “那那些学生?”
  茅决明神色却柔和下来:“我也是父亲,不会滥杀无辜,不过……欺负过莹莹的人,都是坏孩子。”
  林小酒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觉得他们的下场不会太好,茅决明才道:“毕竟,‘虎穴挡煞阵’是替我挡煞的,我必须犯下点罪孽,才不辜负这么精妙的阵法。”
  “道友,事情的经过我都告诉你了,现在,可以放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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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掷时间:2018-10-13 20:46:43
  第72章
  林小酒看着茅决明有些疯狂的眼睛,还是劝了最后一句:“作为一个父亲, 你做的事情无可厚非, 但犯下这么多杀孽, 即便有‘虎穴煞’转嫁于人,天道最终也不能容你。”
  茅决明却是平静下来, “没有了莹莹,我就是孤家寡人,还怕什么天道惩罚?”
  林小酒见他主意已定——况且现在也无法回头了——叹口气, 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茅决明:“你说。”
  林小酒:“明明‘虎穴挡煞阵’中的‘挡煞之人’是阳曾琦, 为什么他好好的, 并没有受太多影响, 可他父母却都诸事不顺, 甚至现在已经躺在医院里昏迷了呢?”
  茅决明闻言, 沉默了片刻,竟也叹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为人父母,我能理解他们,但我的孩子不能白死……老人家总是比现在的年轻人看得更明白, 应该是觉察到不对劲儿,早早求了高人。”
  林小酒惊讶:“那他们是解了‘虎穴煞’?”
  茅决明嗤笑:“怎么可能, ‘虎穴煞’又名‘无解煞’,连你们都没找到‘阵眼’在哪里,那些江湖术士怎么会有办法,不过将劫暂时难转嫁到他们自己身上罢了。”他轻描淡写道:“等他们死了, 他的报应就到了,不会等太久了。”
  “好了,今天杀过了人,我也该回去睡觉了。”茅决明道,“先送你回家,然后我们就此别过。”
  ……
  等回到自己的小公寓,+封寄海立即忙不迭附身在大熊上,舒展了手脚,正要拥抱林小酒,忽然敏锐地问:“怎么了?你在想阳曾琦的父母吗?”
  “嗯,”林小酒托腮,“所以,我在想一个哲学问题。”
  封寄海学着林小酒的样子托腮,奈何大熊胖墩墩的,便显得有些滑稽:“什么问题?”
  林小酒:“一个古老的哲学问题。在一片平原上,有一列火车正在高速行驶,突然,前方不远处的轨道上,看到有五个无辜的人被强盗绑在了铁轨上,如果火车急刹车,一整车的人都会丧命,但前方有一个变道拉杆,可以让火车开上另一条道,而两条路最后会合并,这就是不改变原线路,对火车没有任何影响。”
  “但不幸的是,那一条轨道上也有一个无辜的人被强盗绑上了,那么,这个拉杆该不该拉呢?”
  封寄海:“你是说,没做错任何事的阳曾琦的父母是无辜的,被绑在一条铁轨上,而另一条铁轨,绑着同样无辜死去、灵魂不安的茅莹莹,还有她几乎发了疯的父亲。”
  林小酒点头:“咱们俩就是站在拉杆旁唯二有能力的旁观者,千古难题,该怎么解呢?”
  封寄海伸出毛绒绒的熊掌,撸了把林小酒的脑袋,只说:“丫头,你长大了。”
  林小酒:“……”虽然封寄海看起来比她的身体年纪大,但要论灵魂,哪个凡夫俗子也比不过她的。
  一夜无话,第二天,林小酒还欲研究一下这个世纪难题的时候,就听到一条噩耗,阳曾琦的父母已经去世,而阳曾琦也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医院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殡仪馆跑丧事流程,而是联系林小酒。
  他险些跪在林小酒面前,一口一个“大师救我”,林小酒奇道:“你态度怎么忽然变了?不是不信鬼神的吗?”
  阳曾琦抹了把鼻涕,原本就黑土豆似的一张脸,升华成了“拔丝土豆”,他哽咽道:“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我家老爷子,还有我妈,是对的,他们……他们死得好恐怖!大师,您一定要救我,不是只有您接了我的单子吗,多少钱我都愿意给,多少钱都行!”
  林小酒冷漠地一根根掰开他握住自己的手指,“抱歉,我正想同你说,我也无能为力,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可你明明说你可以的!”
  林小酒没再理会他,转身就走,阳曾琦带着哭腔咒骂,“你这个骗子!小娘们儿果然靠不住!”“你没本事,装什么逼,瞎耽误工夫,说不定我早请到真的大师了!”
  阳曾琦的话没骂完,忽然凭空跌了一跤,可他明明没动,只是好好地站着,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站在他后面,狠狠推了一把似的,摔了个狗吃.屎。
  阳曾琦爬起来,抹了把鼻子里流出的血,忌惮地望着林小酒的背影,闭紧嘴巴,不敢再胡说了。
  等封寄海重新飘回来,林小酒才问:“大佬啊,咱们回去要不要向相关部门反应一下,把这一单推掉,不要再让别人接了?”
  封寄海自傲道:“不必,连我都觉得吃力,不会再有人成功,再者,你没忘记茅决明的叮嘱吧?”
  “没有,”林小酒道,“他不肯让我们向上反映,取消这一单。”
  封寄海:“他是不想要别人知道他女儿的遭遇,不想让她在死后依旧被人评论,指指点点,所以才妄图凭借一己之力,把‘仇人’都给解决了。”
  一人一鬼这一次倒是异口同声地叹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但他这样做,天道会放过他吗,阴司会放过他吗?”
  封寄海也陷入了沉默,林小酒恍然意识到,他本身也是个不肯进地府、入轮回的“逃犯”,以后等待封寄海的会是什么呢?
  林小酒怀着复杂的心情退了单,没想到自己退个单子,竟也成为了风水界的新闻,“那个‘天赋异禀’的‘天才少女’,周不阿的关门弟子,居然也会退单?”
  一时间,各种酸话不一而足,似乎连远在东北的周派大弟子、林小酒的亲师兄沈化煞也被惊动了,一个电话飚过来,问她有没有受伤,林小酒得知自己又一次成了“话题女王”,心情非常复杂,在三言两语安抚了师兄的情绪之后,便又回过头去关注阳曾琦的事件发展。
  据说,自从林小酒退了单之后,不少年轻风水师都抢着接,试图一鸣惊人——那可是“天才少女”都没办法接下的单子呢!
  可即便大家前夫后劲地试图拯救阳曾琦,可大多都没弄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就眼睁睁看着阳曾琦衰弱下去。
  他遇到的怪事很多,比如,走路时,不小心猜到凭空冒出的玻璃,穿透鞋底,比如,不小心被一根树枝插.进眼睛里,险些丧命……年轻的风水师们告诉他,那是往死鬼魂的报复,应该是布阵之人坐下的孽,可惜那人布置得天衣无缝,别说阵眼,就连那人就是男是女,是圆是扁,都无从查起。
  倒是一直住在对门的邻居大叔,挺同情阳曾琦的遭遇,在风水师们出门调查的时候,他会过来看望失去双亲、孤独无依的阳曾琦,并会带着些小点心、夜宵等等犒劳年轻的风水师们。
  风水师们感激地夸他热心肠时,邻居大叔总是说:“这不算什么,远亲还不如近邻呢,我们小时候,都在胡同里乱窜,哪像现在,大家住一栋楼,见面不相识,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
  还总不忘多加一句:“小阳这孩子不容易,受了这么多苦,你们多费费心,一定要救他啊。”
  而事实上,在风水师们的全力保驾护航之下,阳曾琦竟然挺过了多次突如其来的“报应”,即便人已经被折磨得千疮百孔,却还是坚强地活着,最后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只剩下发达的泪腺,能表达他还留有痛觉的事实。
  阳曾琦身上插满了管子,嘴巴一张一合:“……”
  邻居大叔茅决明笑得和蔼:“不用担心医药费,我找了些关系,替你将房子抵押出去了。”
  阳曾琦瞪大眼睛,用满是阵眼的手垂床,茅决明又道:“你这年轻人,急什么呀,命都没了,还要什么房子,钱是可以再赚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几位急于找到阵眼证明自己的“天师”也纷纷劝他听大叔的话,便纷纷离开,等病房里只剩下阳曾琦和茅决明时,茅决明才收敛了笑容,冷冷道:“你不嫌烦我都嫌烦,每天就那么一句话,‘求你让我死’。”
  “想死?没那么容易。”茅决明仔仔细细地将剩饭扔进榨汁机,小心翼翼地将搅拌好的饭糊糊倒入容器内,拧上连接食道的软管,看着他“被迫进食”,“莹莹受到的痛苦,我还没还给你呢。”
  “不要急,”他放柔声音,像是冰凉滑腻的蛇,“我精心设计了九九八十一种死法,你一定要撑过去。”
  “加油。”在阳曾琦惊恐的目光中,茅决明露出一抹愉悦的笑。
  据说,阳曾琦坚持了整整两年才咽气,死的时候,尸体已经千疮百孔,一米七几的个子,体重只有三十几斤,不是因为瘦,而是器官、肢体严重缺失,连护士都不敢多看一眼。
  而那位一直照顾他的好心大叔,也在他死后不久离世,据说是做饭的时候忘记关火,引起了厨房火灾。
  虽然消防队及时阻止了火势蔓延,没有造成其他住户的损失,但大叔却已经被烧死,可神奇的是,这位好心、慷慨、又富有的大叔,像是早就想到自己可能会给房东带来麻烦似的,已经在出事前几天,全款买下了这栋房子,而他的资产,也尽数捐给了慈善机构,成立了叫做“莹莹基金”的基金会,专门用来给弱势群体提供法律援助,尤其是女性,惹来一片称颂之声。
  茅决明的死带来的影响,最后是在警方提示广大市民一定要注意厨房安全,检查消防措施的呼吁中,尘埃落定。
  但那都是后话,林小酒此时最却没精力再去管阳曾琦的事情,她现在被“风水界”的吃瓜群众们,从“天才少女”、“周不阿关门弟子”的神坛上拉了下来,从前爬得越高,现在就跌得越惨。
  满耳都是“不过如此”,“一个看风水的单子都接不来,至少基本功还是不扎实的。”
  林小酒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做一个合格的风水师,不辱师父衣钵”,自然不肯懈怠,也不想去辩驳那其实是个‘无解煞’,若是自己能接下个漂亮的任务,而后等众人自己反应过来,那其实是“无解煞”,再装逼也不迟。
  这样想着,林小酒摩拳擦掌,却觉得app上的单子都差点意思,也是此时,她又接到了师兄沈化煞的电话,对方除了生活上的关心之外,又送上了个机会,去东北处理一桩怪事。
  沈化煞可是周不阿的嫡传大弟子,在风水界早有盛名,连他都说“棘手”,那必然是历练的好去处,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林小酒满心感激。
  却没料到,这样的好事,居然受到了阻挠。
  “我不同意!”封寄海此刻还附身在大熊上,因为手太短,双手环胸的不满姿势,做的有些滑稽,大大降低了气势,以至于林小酒大胆而强硬地否定了他的建议。
  “东北的‘活儿’我非接不可!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封寄海:“现在京市都降温了,听说东北现在冷得能冻掉鼻子,我不准你去!”
  林小酒:“我查过了,东北暖气堪比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凝结了无数代劳动人民的血汗和智慧,室内温暖如春。”
  “……”封寄海,“我们要去的村子,还是最偏远的那种!没有暖气!”
  “那岂不是有原生态的皑皑白雪?好多年没体验过了呢!”林小酒一脸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