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墨心竹睁着一双无辜大眼,冲她挥了挥手:孟师姐好。
  孟寒萱求她:好师妹,别说话,回头师姐给你带丹药,最好的那种。
  墨心竹果然没有开口,她顿松一口气。
  戚庭很快走到另一侧,看见那堵神态各异的人墙后,用略带惊异的冷漠语调询问众人:“你们挤在这里作甚?”
  众人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回答道——
  “大师兄,真巧。”
  “我们来……看书。”
  “师父布置了功课,要我们整理各地异闻,为下次除祟做准备。”
  “对,就是这样。”
  戚庭表情看不出喜怒,他上前一步,那群人退后三步,他又上前一步,那群人拼命后缩,可怜孟寒萱堂堂苍云宗三师姐,琼音女君座下首席大弟子,就这样被逼得无路可退,若不是用手肘支撑,她几乎要与师弟相贴。太壮了,她不喜欢这款的!
  戚庭刻意忽视他们的不安,自顾弯腰拾起地上书籍,随手翻了几页,说道:“恰好在隔壁,恰好撞见我们谈话,又恰好将身后之人遮得严实,果真是巧。”
  墨心竹贴在隔壁学习话术:来了,苍云宗传统,原来不止针对我一个。
  大家胆战心惊羞愧低头,不怪他们胆小,被怨气侵蚀后的师兄气场太强,光是和那双黑眸对视都要耗尽全身力气,更别提他们现在心虚。
  “巧嘛,巧合就是缘分,缘分到了,谁说得准呢,哈哈……”
  一名修士语无伦次,他绝望地闭上眼:我在说什么。
  戚庭将手中厚书合上:“我也觉得缘分到了,你们要整理各地异闻,我手上这本刚好派上用场。”
  众人一看书名:《修真异闻志》。
  它出奇厚实,整个修真界的著名事件全部收录其中。
  他们眼皮一跳,只见大师兄把书往前一送:“辛苦你们,整理好后给我誊一份,下次除祟兴许用得着。”
  为首的健壮男修颤颤巍巍接过书,手沉心也沉,他强撑起一张笑脸,牙齿磕磕碰碰都在抖:“顺手的事,不辛苦。”
  谁编的破理由!待会儿揪出来揍一顿,往死里揍!
  他们在心中咆哮:该死的邪祟,把以前那个温润如玉心地善良的大师兄还回来!
  “有劳。”
  戚庭偶尔觉得现在的状态挺好,不用绞尽脑汁编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坑师弟师妹。
  紧接着他对书架另一侧示意,“走了。”
  墨心竹幸灾乐祸看完戏:“师兄再见。”
  戚庭冷着一张脸,心情愉悦地转身离去。
  墨心竹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总感觉忘了什么……噢,鞭子和剑!
  可是对方已然走远,追上去也是徒劳,墨心竹懊恼地离开藏书阁,心想做人果然不能贪图热闹,会耽误正事。
  罢了,时间还早,那些人此时垂头丧气,应该不会继续跟上来。
  墨心竹难得空闲,她要趁此机会好好探探,人质究竟被关押在何处。
  *
  整个苍云宗,除了圈养凶兽的场所,寻常弟子能去的地方墨心竹都去过。
  今日她佯装路过,不敢靠太近,只能往远处闲亭方向走。低沉的兽吼此起彼伏,所幸没有过于激烈的反应,墨心竹放心往前,她用余光瞟了一眼那个方向。
  圈兽所右后方直立起一座高耸院墙,十分压抑,外面的门用铁链紧锁着,无人值守。
  她在附近“赏景”,荡了几圈后,终于听见一群前来散步的女修主动提起。灰墙内原是关押密探的监房,半月前就已清空,修真界竞争激烈,今年抓住的三个全是其他宗门派来窃取苍云宗消息的密探,各家掌门被通知过来领人的时候脸色难看极了,真是大快人心。
  墨心竹一怔:已清空?
  她们说得光明坦荡,看来不是什么秘密,墨心竹于是放心上前“凑热闹”:“师姐好,我刚刚路过,无意听到你们的聊天内容,有些好奇,宗里以前经常捉到外来细作吗?好吓人啊。”
  她平静地提出疑惑,其中一位热心师姐回答:“偶尔吧,入门期间最多,瞧见那里没,外来打探的修士全部关在里面,现在已经处理完了。师妹你不用担心,咱们苍云宗固若金汤,安心待着就是。”
  墨心竹注意她的用词:修士,全部。
  只有人族才被称为修士,魔族呢?他们会来人间,但不一定是在苍云宗地界被抓,若是从外面带进来,会被关在哪里?
  她谨慎地没有多问。
  整整一天,墨心竹条分缕析仔细推敲,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我怀疑他已经死了。”
  站在苍云宗角度思考,祸害都要当场斩杀,除非他掌握天大秘密,否则谁愿意多留。
  这么久了,说不定秘密早被撬出,掌门还能白养他吗?
  墨心竹胡思乱想:“好难办,他要是死了,我便没有利用价值,多半要陪着一起死。”
  山楂慌了:“怎么办,你要和他殉情了。”
  墨心竹捏住它愚蠢的小脑瓜:“我今天一定把你做熟。”
  作者有话说:
  山楂有点脑子,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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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静观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山楂这些天提心吊胆,倒不是担心自己被做熟,它时时刻刻紧盯墨心竹,总觉得她之前的担忧会应验。可奇怪的是,除了刚开始说过几句胡话外,之后的时间里,墨心竹对待这件事并没多大反应,该修炼修炼,该睡觉睡觉,每天在藏书阁待的时间更长了,她好像已经彻底放弃任务,一点打探消息的心思都没有。
  俗话说,妖灵不急山雀急
  山楂想:这不正常。
  墨心竹看上去太平静,仿佛已经看透生死,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淡定地拿刀抹脖子:啊,我死了。
  山楂羽毛都愁掉两根,它操着老母亲般的心,劝道:“还有希望,不能因为一点小挫折就放弃。”
  墨心竹莫名其妙,合上书,白了它一眼:“你想多了。”
  静心沉思,她之前推敲的结果不对,须阎交给她的任务可疑就可疑在这里,魔族被凡间称为邪祟,那名魔族随时都会有丧命的风险,长老们怎会不知道。
  可自从墨心竹成为苍云宗弟子后,他们非但没有主动联系她,甚至好像全然忘了还有这个人,一点不为那个被囚禁的魔族安危操心。
  墨心竹暗自揣摩:我来之前,他是否已经被关了许久?假如没有人成功把他救出,长老们如何断定他还活着,并且继续派人前去营救?
  她隐约有种预感,这项任务绝对不像表面那般单纯,长老们肯定是有把握人质不会受到伤害,否则怎么会放任自己在这里无所作为。
  之前须霍说过,他们安插在苍云宗的眼线全部是底层弟子,墨心竹想,那个魔族被关押的地方肯定极为隐秘,是只有少数人才能知道的、如同禁地一般的存在,那些眼线接触不到更深层次的秘密,所以才无所作为,有些人至今还潜伏在宗内,如此看来,须阎他们派我出马,定是做好要我长期待在苍云宗的打算。
  以上都是她的猜测,前几天深夜,墨心竹秉持着赌一把的心态用水月镜向对面求证,整个过程十分忐忑,万一她想错了,他们真的只是把她忘了,这次联系就是自寻死路,明晃晃提醒那些人“我差不多没用了,你们弄死我吧”。
  万幸的是她赌赢了。
  镜中出现的依旧是须霍,那张类似须阎的年轻面孔一出现,墨心竹立马冷静克制情绪,她将自己的疑虑说出后,须霍笑说:“你果然很聪明。”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墨心竹压下心中厌恶,提出许多疑问,比如她想知道那位魔族的身份、长相等等。
  “你们口口声声要我救人,却不肯多透露半点信息,那我如何知道找对了人,他又如何肯跟我走。”
  须霍何等精明,遗憾地说道:“有些事涉及我族机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若想知道更多,那就要先证明你的忠诚。我们魔族向来包容,只要结果是好的,不论你用什么手段我们都承认。别冷着脸,你还是笑起来好看。要不这样,我大哥他们虽然让我瞒着你,但只要你找到囚禁之地,我会告诉你更多有利信息,甚至可以帮你出谋划策,如何。”
  他语气亲昵,墨心竹被狠狠恶心一把,又听须霍继续:“你说得对,这次任务表面没有时间限制,但就算知道这点,也千万不要让我们等太久,我倒是我所谓,长老们那边不好交代,若是无止境拖延下去……。”
  须霍微微一笑,好像在说:你懂的。
  墨心竹摔了镜子,在心里骂他:给我去死。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几根银丝穿透,一端绕在那些人指尖,他们随意操纵,提提走走。
  受制于人的感觉相当差劲,奇怪的是,她曾经偶尔有过化散天地的念头,现在反而不想那样做了。大概因为她已从那个闭塞之地走出,在无尽灰暗中看到一丝渺茫希望。
  墨心道轻声道:“为了自由。”
  至少现在如此。
  她不想再回到那里,不想再面对她一无所知的荒凉故土。
  “可是,若我所做之事……”
  她及时收住后面的想法,没过多久又忍不住自言自语,“我还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现在不行,再等等。”
  *
  山雀聒噪的喊叫声把她飘远的思绪唤回。
  “墨心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灵宠直呼主人姓名,实乃大不敬,当处以红烧之刑,视情况加麻加辣。
  墨心竹看了一眼山楂黑不溜秋的小圆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今天就算了,不是很想吃肉。
  她撑着腰,没好气道:“我又没聋,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
  山楂委屈地用翅膀指着窗外:“那人又来了,我害怕。”
  苍云宗修士大多友好,不会对灵宠伸出魔爪,山楂害怕的对象只有两个:一个是鬼气森森的戚庭,另一个是戚庭特意提过的宁长安。
  墨心竹朝窗外望去,只见少年胳膊下夹着匹价值不菲的锦缎,他轻车熟路走到院门口树下,将锦缎抖开、铺好,然后调整个舒服姿势坐下,取出揣在怀里的心法,背靠树干开始翻阅背诵。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熟能生巧,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位少年前不久还紧张局促地站院门口,连头都不敢抬。
  附近的女修基本与他混了个脸熟,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少年乖巧懂事,等人的时候不像某些粗鲁男修,他老实本分待在外面,不会不由分说就往院里面闯。可惜年纪太小了,就是个安分守己的小弟弟。
  今日无课,南怜儿昨日熬到深夜,苍云无鸡鸣,结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伸着懒腰出来透气,看到宁长安后热情打招呼:“长安,又来等你墨姐姐呀。哎呀,她一向喜欢闷在屋里的,门窗也不爱打开。不一定知道你在外面,我帮你叫她。”
  宁长安连忙说道:“不用,姐姐平时修炼很累的,让她好好休息吧。”
  南怜儿疑惑地偏了偏脑袋:“你不是来找她的吗?”
  “我来这里看书。”他举了举手上心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天资不好,姐姐说我总来找她,怕我荒废,要我多把时间放在修习上。她说得对,我本来想待在屋里看书的,但我的住处不比这里安静,其他地方又不熟,所以我过来学。”
  墨心竹面无表情地合上窗缝:“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