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就是,你明明直接让他滚。”
  “别夸大其词,我态度还是很好的。”
  她见宁长安答应得爽快,还以为他听进去了,没想到啊,真是一条倔强的尾巴,甩都甩不掉。
  大师兄说得对,这人有古怪。
  墨心竹特意观察过,宁长安的脖子上挂了一根红绳,上面的吊坠物被他藏在衣里,有一次清闲居士嫌他走路慢,用风诀将人刮上天,宁长安惊呼着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他衣里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出来掉到地上,墨心竹上前捡起,发现红绳上坠了一个小巧的白玉雕。
  白玉雕刻的是个人,做工粗糙,仪态乍看上去十分端庄,但那人面容模糊,男女莫辨。
  “还给我!”
  宁长安落地后飞快向墨心竹跑来,一把夺过吊坠将它放在心口,他虔诚地致歉。
  “长安失礼,……神恕罪……”
  什么神?墨心竹没听清。
  果真和《双鲤志》上记载一样,他们笃信神明。
  宁长安神神叨叨半天,重新将白玉吊坠挂好,再抬头时,他又恢复往常那般神情,充满歉意地说:“姐姐,吓到你了吗?抱歉,这东西对我很重要。”
  前后反差之大,怪,实在是怪。
  墨心竹不想和宁长安有再多交集,说了几句后,一连多日都刻意冷落他,除了正常出门听学躲不掉,其他时间为了避免正面与他碰上,墨心竹都是跳窗外出。
  而且据她观察,宁长安对周遭发生的事以及旁人态度异常敏锐,那日他在院门口蹲守,墨心竹溜出去后与戚庭藏书阁相遇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随便抓两个人都能说出三个版本,什么“借书传情,师兄心念之人居然是她”“震惊,大师兄与小师妹不得不说的故事”“无名女修求而不得以命相逼大师兄”等等。
  宁长安没有理由察觉不出异样。
  墨心竹倍感头疼,他到底想怎么样嘛。
  然后又是一天翻窗出逃——可恶,都快习惯了。
  *
  宁长安天资不够,学习速度比常人慢许多,心法翻累了,于是靠着树小憩。
  这个时间外出之人不多,陆续经过几名修士后,四周静悄悄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一人。
  草叶簌响,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草丛冒出,走了几步后看见树下有人,先是吃了一惊,待发现那人呼吸平稳正在睡觉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道身影飞速钻入院子,潜进房门,过不多时,又飞速钻出。
  宁长安靠在树上的脑袋侧动,他睫毛轻颤,眼珠朝着那人消失方向微转。
  第三次了。
  他重新阖上眼。
  第21章 勾魂
  “无忧师兄,你在忙吗?”
  后窗被敲响,盘腿在床上练功的宁无忧睁开双眼。
  叩叩叩,声响不断。
  “无忧师兄,你在吗?”那人自问自答,肯定道,“他们说你在。”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不走寻常路,又是谁找他?
  宁无忧皱眉思索片刻,对这沙脆又甜软的声音有点印象,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一个身影,他起身去开门……啊不,是去开窗。
  嘎吱——
  木窗一推,外面那人登时后退几步,啊呀呀叫了一声,险些没刹稳。
  她后怕地说:“吓死我了。”
  “师妹,找我有事吗?”宁无忧奇怪地拍了拍窗沿,“你为何不走门。”
  墨心竹踮脚,就着大开的窗往屋里瞧了两眼,房间乍看上去朴素又简洁,没有发现异常,更没有立神像。想想也是,宁无忧是双鲤镇神明的受害者,没理由崇信这些东西,不然也不会将《双鲤志》写得那样邪乎。
  墨心竹站直,清了清嗓子,放柔声音不好意思地说:“啊,这么多天走习惯了,不知不觉就绕到窗户这里来了。”
  宁无忧更诧异了:“你走窗做什么?”
  墨心竹看上去比他更惊讶,她哑谜打得恰到好处:“师兄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这段时间都在闭关,并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
  他说的是实话,上次除祟结束,长虹君说他跟不上习剑步伐,扔给他一本剑心诀,要他背熟悟透再出门,所以这段时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除非外人主动找,一找一个准,因为他一直待在屋里。
  “噢。”墨心竹幽幽看了他一眼,“原来如此,是这样的……”
  她简洁地叙述一番宁长安纠缠自己的事实,双手交叉在身后,低着头,假装无辜地踢着地上青草:“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打扰师兄的,师兄不会嫌我小题大做吧。”
  咦——
  墨心竹用力掐着掌心,自己都嫌弃:我好做作。
  宁无忧听后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他转身提起桌上长剑,翻窗外出,斩钉截铁道:“抱歉,我这就把他带走。”
  不是,你为什么也要翻窗?
  短暂疑惑后,墨心竹看了眼他手上半出鞘的长剑,继续用鞋拨弄草皮:“这……不太好吧,会不会吓到他,万一长安以后生气了不理我怎么办?万一破坏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怎么办?”
  嗯,更做作了,但她管不了这么多,有用就好。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宁长安继续纠缠自己。
  “师妹放心,我不会提起你的。”宁无忧心领神会,走前又说,“你以后还是不要离长安太近,他……不适合这里,我会想办法把他送出去。”
  墨心竹心满意足点点头:计划通。
  小时候她不听话,只有大哥和阿姐能治她,当然,她一般情况都很听话。
  同理,宁无忧表面看上去并不待见这个弟弟,但终归是兄长,兄弟嘛……她看着那柄长剑,微微一笑,哪有不掐架的。
  兄妹也是,大哥和阿姐就经常互撕,什么原因都有,大哥在外面把人揍了要撕,阿姐做饭难吃也要撕,撕来撕去,通常都是不讲道理的那个赢。
  唉,一晃过去好多年。
  尽管不是真正的亲人,墨心竹还是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如今她受人打扰,所以委托宁无忧去撕,自己置身事外,很好,很和平。
  山楂贴在她耳边念叨:“你好坏。”
  呵,墨心竹冷笑,我是卧底,卧底哪有不坏的。
  她溜溜达达,慢吞吞跟在宁无忧身后走回去,隔了老远,少年哇哇大哭的嚎叫划破天际,差点惊掉天边飞过的玄鸟。
  宁长安最终是被他兄长拽走的。
  他下半身拖在灰土里,胳膊被人擒住,宁无忧拽了他几步后,宁长安整个人吊在他大哥手臂上,满眼通红,简直哭成个泪人。
  宁无忧脾气一向好,此时却满脸不耐地把这个弟弟弄走,他原本不愿管宁长安,料想他吃不了修炼苦,在宗门里待不久,肯定过几日就自己回家了,如今居然出了这事档事,整日黏在别的女修身后叫姐姐,赶都赶不走,像什么样子。
  “和你说过多少次,赶紧回家。”
  宁长安倔强道:“爹娘想见你,我们一起回去。”
  “不可能。”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带你回去,你不走,我也不走……”
  宁无忧拖着弟弟走远了,墨心竹看着一地泪水,唏嘘不已。
  假若她没听说那些传闻,肯定会觉得是宁无忧不讲道理。
  人啊,真难懂。
  无论宁长安日后是否待在苍云宗,总归有人看着,这个麻烦暂时解决。
  接下来的问题是——
  墨心竹久违地开门,平时她不喜欢将门窗大开,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今天例外,因为屋里多了一丝生人气,需要透透。
  光线敞亮,随风飘进一股清新淡雅的花香,将一切沉闷污浊扫除。
  屋内布置参照她曾经的住处,一览无遗,杂物之类用个小破包袱一兜,随时都能走。
  这样的布置她看了两百年,还有各种习惯难以改变,结果就是,她对任何微小变动都一清二楚。比如那人是翻窗进屋,墨心竹住进这里以后,为了方便观察外界动向,习惯留一条微不可察的缝隙,因此不会将窗户卡得那样死;桌面被人动过,茶杯虽然放回原位,但花纹走向不对,她喜欢坐在床上时能正对杯上竹叶图纹……
  她视线从每个角落扫过,摇头嫌弃:什么贼啊,一点不严谨。
  最后目光落到床铺之上,她一把将枕头提起,下面是空的,只留一道逐渐消失的压痕。
  山楂惊声尖叫,又掉两根羽毛:“不见了!”
  “莫慌。”墨心竹不紧不慢取出怀里的水月镜,“居安思危。”
  苍云宗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一点防备没有是不可能的,尤其和戚庭接触以后,她声名大噪,差点成为话本里的小妖精。当然,大多数多人对她的态度是好奇,唯有少数例外,在她转头时用阴冷的视线刺在她身上,待她回头后顷刻消失不见。
  墨心竹没找到视线的主人,更没法当场质问缘由,如今,那些人趁她外出,已经展开行动。
  三番两次闯入,是质疑她身份,想从她身上找到证据?还是另有目的?
  幸亏墨心竹谨慎,早把水月镜替换成普通镜子。
  光凭那人拿走镜子这一点就能断定,那人绝对知道些什么,难道是“同伙”?
  不管身份如何,鬼鬼祟祟居心叵测,她一定不能对任何人袒露身份。
  两月之期将至,她也是要拜师的人了,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我还是很靠谱的。”墨心竹骄傲自满地仰起头,“突然有自信了,他们没我聪明。”
  天色渐暗,聪明的墨心竹昏昏沉沉倒在榻上。
  山楂在一旁悲痛地梳理自己愈发稀疏的羽毛,看见墨心竹躺下,只当她懒病又犯了,于是径自去啄屯粮。
  然而究竟发生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不过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外界透进,她灵识半出窍,在本体与外界的拉扯中徘徊。
  什么鬼东西!墨心竹上次遇到这种情况时尚在沉睡,摸不清缘由,姑且将那次经历看作意外,但这回她是清醒的,好大的胆子!
  走开!别来烦我!